张甲子和李三在野外风餐露宿了十来天,终于来到一座县城。在李三的强烈央求下,两人决定进城找点吃的,顺便洗洗满身尘土。刚走进城门,就见布告栏前围着不少人,指指点点地讨论得热火朝天。“这曾家可真有钱,一百两黄金呢。”
李三一听有百两黄金,连忙挤到人群前面看个究竟。之前布告栏上贴着一张告示名曰“求贤榜”,上书:不论出身职业,不拘方式手段,若有高人能救我儿性命者,曾府上下奉为上宾,更以黄金百两予以酬谢。
李三转头问旁边的大哥,这曾家儿子究竟怎么了。身边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前两个月听说曾家儿子被狐妖迷住了,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曾家的这只狐妖确实厉害。听说他家把方圆五十里内能叫得上名字的道士都找去做了法,不仅没用,反而冲撞了大仙。他家少爷非但没有好转,这几日更是连床都下不来,怕是就快不行了。”“可不是嘛。曾家就这么一个独儿子,如果不是逼到这份上了,肯拿出百两黄金求人救命?”
李三问:“真有狐妖?有人见过吗?”旁边一个大哥接话:“真是狐妖。我经常给曾家送菜,就看见过一回。那狐狸通体雪白,身手敏捷,我只看到了一眼,嗖的一下就不见了。”周围的人起哄到:“真的假的?那你怎么没被迷倒?”那人挠了挠头说:“兴许那狐狸是个母的,喜欢美男子,看不上我这样的呗。那曾家公子长得俊美,又温文尔雅,你们应该都见过的嘛。”众人附和到:“那倒是,之前我在书院里见过他,长得挺俊,可惜了。”
李三拨开人群走到师父身边,一个劲儿鼓动他接下这个活。张甲子并未应允,却说想吃阳春面,朝市集走去。李三一直觉得心欠欠的,他一路上不停唠叨曾家的事儿,师父却丝毫不为所动。最后还塞了他一句:“你放不下就自己揭榜去,别在这吵吵。”
二人吃完面找了间客栈歇息,还吩咐店小二打水沐浴。收拾停当后下楼吃饭,却被一个中年男子堵在楼梯上。“敢问这位先生可是张甲子仙人?”张甲子抬头看了他一样说:“这位兄台借过一下,赶着吃饭去呢。”那人不依不饶地说:“我是曾府的管家。府上已备好酒菜,我家老爷请先生随我走一趟。”张甲子说:“我与你家老爷素不相识,兄台想必是认错人了。”
“我家老爷请的就是您,我已经仔细找金家的人打听过了,肯定不会认错的。”站在一旁的李三忍不住问到:“金家?”那位男子说:“是的,听说你们之前还帮过金家大小姐。上个月他家的首饰行刚在我们县开张,租的就是我们曾家的房子。那掌柜的听说我家公子的事儿,就给我家老爷说起了张仙人的大名,说他碰巧在城门口看见了您,我这才匆匆来请,还望先生移步,救救少爷。”
“兄台这话从何说起?你想必也听说了金家小姐的故事,鄙人可是什么都没做,我既没有降妖除魔的本事,也没有妙手回春的医术,恐怕要让兄台失望了。”
“还请先生随我走一趟,能救不能救也要看病人的造化,还望先生不要推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李三插嘴到:“早上贴的那告示,有人揭了吗?”“不瞒二位,我家已经把附近所有能请的道长和和尚都请遍了,无人能解。”张甲子问:“可看过大夫?”男子说:“也看过几个,都无医治之法。”李三在一旁敲边鼓说:“先生,我们去看看吧,万一能救呢?也是积德的事儿。”“对对对,还请先生移步。”张甲子不再推辞,只在去曾府的路上详细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曾家是县里的富户,只有曾少卿这一个儿子。因祖上都是商贾出身,对儿子求取功名之事并不苛求。从小送他去县里的书院读书,也只是希望他学文识字,多结交一些青年才俊,科举过后就回家学习经商之道,继承家业。他现年十八,只中过秀才。原本从去年起父母就打算让他回家,可他一直坚持参加科举。直到今年年初放榜,科举未能及第,这才回家。没想到刚回家没几个月就犯了怪病,家里把周围的大夫和道长都请了,仍不见好转。
李三问起狐妖之事,那人说少爷前两年确实搭救过一只白狐狸。少爷喜欢钓鱼,经常和同学结伴出去钓鱼。一次外出钓鱼在野外碰见这只狐狸受伤倒地,少爷便将它带回来悉心照料。没过多久那狐狸伤势痊愈就跑了。
“跑哪儿去了?”李三问。“跑哪儿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回山林里去了吧。听下人们说偶尔会在院子里看见它的身影。但它身形矫捷,也没人能看得真切。”那人回答。“对于狐妖作祟一事,你认为如何?”张甲子问。那人摇摇头说:“我是不太相信。一来这么多道长做法都没有个好转,哪有妖怪这么厉害的。二来少爷怎么说也是救了那狐狸,不报恩就算了,哪还有报仇的说法。退一万步说,那狐妖就算缠上我家少爷,那也得有两年多的时间了,为啥到现在才发作?这不是很奇怪吗?”
张甲子捋了捋胡子点点头道:“你说得很不错,为什么不是两年前,而是现在,这点很关键。你再说说你家少爷的朋友吧。”“我家少爷从小就在书院读书,身边没有不三不四的朋友,倒是有有几个玩得不错的同学。”“你刚才说那只狐狸是在他们去钓鱼的路上遇见的,是和同学出去钓鱼吗?”那人点点头说:“我家少爷经常和同学出去钓鱼,其中有一人名叫杨劲,家里住在城西十多里外的江边,家里靠打渔为生。两人关系最为要好,这杨劲家里有艘小渔船,他们经常约着同学晚上去江上钓鱼。少爷水性不好,老爷和夫人担心遇到危险,不愿意他到水边玩。可那杨劲水性好,前年还教会少爷游泳。再加上少爷平时住在书院中,先生年岁又大了,他们晚上偷偷溜出去也难以发现。说起来这杨劲还挺厉害的,居然取中了州试,今年春天参加了省试,听说还可能入围殿试呢。”
三人聊着聊着,就来到曾府门前。管家先带二人来到少爷房间。只见曾少卿在床上躺着,脸色有些轻微发紫,嘴唇惨白没有血色,眼睛周围黑色素沉积,整个人形容槁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张甲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脉象紊乱不已,像是病了很久。“你家少爷平日里都是这么躺着?有没有清醒的时候?”张甲子问。“少爷自从得了这个病,精神日渐消沉,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每天大约只有一二个时辰迷迷糊糊醒着,大多数时候都这样昏睡,叫也叫不醒。”
“大夫怎么说?”张甲子问。“说什么的都有,体虚、体寒、邪气入体、中毒,原因说了一大堆,就是没一个能治好的。”“说中毒的那个大夫是怎么处理的?”张甲子继续问。“开药、针灸、放血,什么方法都用过。我家少爷本就身体虚弱,再经他一放血,险些丢了性命,就被老爷轰出去了。”“你家少爷平日里吃的用的东西都仔细检查过吗?”张甲子问。管家点点头道:“我家老爷就只有这么一个命根子,我们敢不尽心吗?他所有吃的用的都有专人负责,食材都和大家的一样。再说了,我家少爷除了书院和同学就没有别的联系,谁会费尽心思下毒啊?就算是下毒,那不得一次就......”管家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吐了几下口水,解释道:“你就当我没说过。”
张甲子却点点头附和道:“我觉得管家老爷分析得很有道理。走吧,我们去见见你家老爷。你不是还说备得有饭菜?”“饭菜早就在厨房里备着了,我这就安排人摆席,张仙人这边请。”
管家带着二人来到客堂,还没进门就闻见浓浓饭菜香,李三吞了吞口水,肚子也咕噜噜叫了起来。曾老爷从椅子上起身,双手抱拳简单行了个礼便引二人到饭桌前坐下。席间只介绍当地的美酒佳肴,丝毫不提治病救人之事。这样一来李三这饭反倒吃得不踏实。他偷瞄了师父一样,发现对方心安理得地喝酒吃菜,不禁暗暗佩服。
吃罢酒菜,张甲子才主动开口道:“曾老爷如此盛情款待,张某人受之有愧。”
曾老爷见二人已经吃好,才开口提及儿子之事。“我曾家实在是有事相托,这才将仙人请到寒舍。我儿子的情况方才管家也带你们看过了,还请仙人设法救人为要。依仙人之意,小儿所患为何?”
张甲子说:“情况我大致看过了,至于根源还不敢妄下结论,需得再观察观察。”曾老爷继续问:“若有所需药材物件但说无妨,我金家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救我儿性命,只是不知仙人有几分把握?”
“暂且说不准。想要我治病,有几件事情得听我的吩咐。”“仙人但说无妨。”
“你即刻派人出去采购府上所需的食材和米粮,要至少够半个月之用。买好之后吩咐家丁把所有进出的门锁死,派人严加看管,闭门谢客,不许任何人进出。把少爷旁边的那间房收拾出来,我和我徒弟住进去。从现在开始少爷的房间不许任何人进出,饭菜茶水换洗衣物都交由我二人负责转交。之前大夫开的药方一律停掉,饮食起居都由我负责,你们可能做到?”
曾老爷犹豫了一下说:“这些倒也不难,只是需要封闭多久?”一旁的金夫人也坐不住了,开口哭着插话:“连我们也不能见他吗?要是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他,估计他还没怎么着我就先不行了。”张甲子想了想说:“那这样,你夫妇二人每天可进去见他一刻钟,但一天只能一个人见,而且公子的病情不许对任何人说起,你二人也不许私下议论,这样可否?”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的点了点头。张甲子说:“我稍后会开一张单子,安排人把我单子上列的东西全都买齐,送到我的房间里。”他见二人没有异议,继续说:“此外,我想知道公子平日经常来往的都有些什么人,尤其是他一起钓鱼的那些朋友,你们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曾老爷看看夫人,夫人这才开口说:“他以前常住在书院,只偶尔放假回家,我们对他的同窗知道得也不多。他喜欢钓鱼,有几个要好的同学,过去经常一起出去玩。”
“过去经常出去,那后来呢?”张甲子问。
“从去年开始,就出去得少了,大家忙着备考。今年放榜之后他就回了家,更是很少出门。”
“公子回家之后何往日的同学还有往来吗?有人来家找过他或者说约着一起出去过?”张甲子问。
“他刚回家那阵子有几个同学还是经常来家里找他,也约着出去过一两次。这县城不大,那几个同学都是隔壁那条街上的孩子,过去就经常在一起玩。听说他得病之后还来探望过几次,只是他这病总不见好,渐渐地也就不来了。”说到一半,夫人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张甲子转身问曾老爷:“听说工资有一位要好的同学,取上了省试的那位,他有来过吗?”
曾老爷捋了捋胡子说:“你说的是杨劲吧?小儿在两三年前带他回来过一次,我对他有点印象,之后再没有来过。我也从其他同学口中听说他们关系不错,不过小儿病后他从未来探望过,想来也非深交。”
“那公子有没有和你们提起过他呢?”张甲子问。
曾老爷想了想,又看了看夫人,两人纷纷摇头。张甲子不再多问,带着李三回房休息。
接下来的几日,张甲子带着李三找到了隔壁那条街的几个同学,了解了一下曾少卿的情况。他们都说曾少卿和杨劲的关系最要好。过去杨劲经常约他们一行五六个人外出钓鱼,用的就是杨劲家打渔的小船,后来就不约他们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两人经常约着出去玩,也不叫他们。就这样,他们和曾少卿的关系也慢慢疏远了。那几个同学嘴里都骂杨劲不是个好人,明明和曾少卿关系最好,但是放榜高中之后就和他断了联系,就连他卧病在床都不过问一句。听说州府老爷看上了他,答应把女儿许配给他,等省考的榜放下来就完婚。有内部消息说他可能能入围殿试,据说州府老爷也帮他打点了一些关系。张甲子又问了一下狐狸的事情,几个同学都说那狐狸是两人单独外出的时候救下的,曾少卿给它治伤的时候看到过一两次,之后就没了消息。
张甲子和李三又按照管家和同学的描述,在城外的江边找到了杨劲家,还有江边停着的渔船。张甲子带着李三在附近的山间转了一下就回了曾府。
“师父,既然都到了杨劲家门口,为什么不进去找他聊聊?看看他家也好啊。”
“省试放榜就是这两天,他现在已经是州府老爷的门生,应该不在家。就算他真在家,你去找他说什么?他现在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你我一介布衣,我们能聊什么?”
“布衣怎么了?不是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李三脱口而出。
张甲子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说:“你有什么证据说他犯法了?没证据就闭嘴。”
“那我们就这么呆着啥也不干总不是个事儿啊。五天过去了,曾少卿一直这么迷迷糊糊着,我们啥也问不出。这几日见了老爷和夫人我都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就这么白吃白住着,啥也不干。”
“谁说我们啥也不干了?我们天天在这守着,等一个机会。”
“啥机会?”李三刚问完,只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乒乒乓乓一阵响声,两人立刻飞奔出去,拉开房门,只见床顶上吊着一个收紧的网兜,里面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在里面挣扎着,嘤嘤乱叫。
这时,家丁们拿起棍棒冲了进来说:“这就是那狐妖?可算是逮着了,看我不打死它。”
张甲子拦下众人说:“大家别激动,这事儿交给我来处理。”说完把狐狸解了下来装进事先准备好的笼子里。
张甲子说:“好了,没事了,你们都先退下吧。”闻声赶来的老爷和夫人看着笼子里的狐狸说:“这就是小儿的病症所在?果然是这狐狸惹的祸端,这下我儿是不是有救了?”
“老爷莫急,一切等我施完法就知道了。只是这法事时间较长,今天肯定出不了结果,大家不要心急,先回去休息吧。”
张甲子将众人打发走,便提着狐狸回了房间。这狐狸约有成人一臂长,通体雪白,眼睛在黑暗中闪着橙光。它在笼子里焦躁不安,不停地撞着笼子,呜呜哼叫着,看起来很凶。
“师父,这小狐狸看上去还挺凶,你打算怎么办?是拿它做药引子吗?”李三话音刚落,那狐狸好像听懂了话一样,对他张开嘴吼了一声。“我告诉你,这笼子可结实了,你别想吓我。就算撞破了头都没用知道吗?我说你肯定是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撞头对吧?头上的毛都秃了一块。”
张甲子看着笼子里的狐狸,他头顶和脖子的毛果然比其他地方要少。“你说它头上掉毛是撞的?那脖子后面为什么也秃了?”
李三愣了一下,绕到笼子后面仔细一看,果然脖子那也秃了一块。李三一边摇头一边说:“可惜了,这漂亮的皮毛,都给糟蹋了。”
张甲子把李三推到一边,搬个凳子坐下来和笼子里的小狐狸谈起了心。“都说狐狸是通人性的动物,曾少爷救过你,你很感激,他生病之后你还想着来看它,说明你本性不坏。我不相信狐妖害人这一类的说法,但是我觉得曾少卿身上的病可能和你有关系,还有你头上掉毛的病。你乖乖坐着不动,我给你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帮你和他解毒好不好。”说完,那狐狸竟像听懂了一般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张甲子从它头上剪了几根毛放在一块白布上,拿到油灯下细细观察。
李三也把头凑了过来,却被张甲子喝退:“别凑这么近,你不想活了吗?”
李三一听立刻退出二尺远,“师父,你的意思是这上面有毒?”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上面的毒应该见血封喉。”张甲子拿起桌上喝水的空杯子,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出一半装进杯子,接着将那几根毛放进杯子,只见杯子里的水瞬间变成了墨色。
“我果然没猜错,就是中毒。你拿纸笔来,我写药方,天一亮你就去抓药。”
李三积极茫茫递纸笔过去,却见张甲子写了两份药方,药材种类都一样,只是剂量不一样。“师父,虽然我不太识字,可我大概能看出来这两个方子是一样的,但数字不一样,为什么?”
张甲子看了笼子里的狐狸一眼说:“这不是有两个病患吗?”
“你是说这狐狸也中毒了?可你刚才不是说这毒见血封喉吗?曾少卿躺在床上不能动,也算得上是重症,可这小狐狸不是活蹦乱跳的吗?看来这毒也不这么样嘛。”
“我是说这毒见血封喉,可他们不都没见血吗?这毒若是通过伤口进入体内,可瞬间毙命。若是通过口鼻,就会引发重症,通过皮肤的话就是轻症。一般中毒之人都是重症或者直接毙命,只是这个案子的下毒方式太过蹊跷,剂量不重,之前那些大夫才没诊断出来。其实我看他第一眼就怀疑他是中毒,只是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毒药,不敢轻易开方子。曾少卿积毒已久,稍有不慎恐怕会伤及他的性命。”
在张甲子的调理之下,曾少卿的症状渐渐减轻。在他清醒之后,张甲子把他中毒的始末告诉了他,问他可曾知道是谁有心害他。曾少卿闭口不言。
张甲子说:“那狐狸是你和杨劲救下的,你和它都中了毒,你还是从它毛发上沾染的毒药,这件事肯定和杨劲脱不了关系。”
曾少卿抬头看着他,怀里抱着的小狐狸也抬头看着他。片刻之后,终于听见曾少卿开口说了一句:“算了吧,我也没死。我早就说过不会耽搁他的前程,没想到他还是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你没死的消息他总会知道的,说不定那时候他已经当上了大官,如果他还是要置你于死地,你又能侥幸躲过几次呢?”
“你相信命运吗?为什么有的人早夭,有的人长寿?有的人富贵,有的人贫穷?佛家说这是因果,可能因为我上辈子欠他的吧。如果还没有还完,死也就死了。”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带着三分幽怨和七分心死。
“听公子所言,想必也看过一些经书。可知佛家讲授因果的目的是劝人勤于修行,早日跳出轮回苦海,并不是让人逆来顺受,浑浑噩噩。公子若是这样偏执,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抬头仔细看了眼前这个江湖术士几眼,说:“听先生所言,对佛理也有不少参悟。先生可知佛家对断袖一事有何开解之道?我翻遍了经书都没找到答案。”
张甲子捋着胡子笑道:“公子从一开始就错了,佛家讲一心非二心,佛法是一法非二法。世间的情爱也是一不是二,如此看来,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别呢?对佛家来说,都是迷不是悟。”
“可世人不这么想啊。”曾少卿脱口而出反驳道,第一次见他的脸上有了情绪波动。
“公子问的是佛家怎么看,还是世人怎么看?世间之人皆是被七情六欲迷了心智之人,他们怎么看又有什么要紧?”
“可放不下怎么办?”
“放不下就不放。佛家没有让你不听不看不想不爱,不是让你做个木头人,只是让你不要执着。当你执着于放下的时候,就已经错了。”曾少卿依旧一言不发,成日抱着那只小狐狸,郁郁寡欢。
又过了几日,省试放榜,杨劲果然进了殿试。就在李三对此事忿忿不平时,另一件蹊跷之事发生了。朝堂钦点的殿试备选人竟暴毙在家门口,江边的树林里,身边掉落一只埙,还有一个药瓶。仵作验尸后证实是中毒身亡,就是身边瓶子里的毒药。浑身上下只有左手背上三处平行的伤口,像是被犬科动物抓伤。州府派了几波人调查此事,林中除了杨劲之外并无第二人出现的踪迹。从伤口的溃烂程度来看,毒素确实是从手背上的伤口入侵体内,几乎是当场毙命。最终此事不了了之,那小狐狸也从此没了踪影。
后来,张甲子和李三听说曾少卿的精神状态慢慢好转,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只是迟迟没有娶亲。曾家老爷和夫人对他也比过去更加宽容和善,日子过得不错。
“师父,你相信狐狸通人性吗?”李三问。
“万物皆有灵,别说是狐狸这种高等动物,就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有灵性。”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杨劲手背上那伤,是那小狐狸抓的吧?真是那小狐狸去帮曾少卿报仇了?”
“你觉得是小狐狸替主人报了仇?如果那天晚上杨劲身上没带毒药,或者说他虽带着,但不打开盖子,又怎会死于非命呢?你觉得他带着毒药召唤小狐狸过去,是想做什么呢?”
李三这才恍然大悟,“他是又想故技重施,没想到最终却害了自己。真是大快人心,你说是不是?要是老天爷事事都如此开眼,该有多好。”
“老天爷自然是事事都开眼,只是俗人看不明白罢了。”
“明白什么?师父,你别走啊,还没告诉我明白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