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鱼

重磅大作镜破军,戳中书荒少女的心

发布时间:2022/12/26 0:37:48   

第九章复生

那已经是那封传向伽蓝帝都的密函寄出前一日的事情了……血腥味依然弥漫。

那一日,茫茫大漠上,云焕因为曼尔戈部落曾经包庇复国军右权使而将其族灭,罗诺头人自杀,族人一夕尽反。破军少将提兵追杀曼尔戈部幸存者,一直追到了空寂城外的古墓旁——然而,却因为师父尸身在彼而不敢擅入,策马彷徨。

古墓的门忽然开了——轰然洞开的古墓大门里,站着一位骷髅般满身脓血淋漓的鲛人。

毒应该已经侵入了心肺,腐蚀了每一块肌肉,然而去而复返的复国军右权使手持如意珠站在黑暗里,血肉模糊的脸上只有一双深碧色的眼睛是有生气的,炯炯逼视着手握重兵包围了古墓的沧流少将。

“如意珠在这里,放了曼尔戈人!”已经腐烂见骨的手握着宝珠,骷髅缓缓开言。

“寒洲,你果然还是回来了。”看得如意珠果然重入彀中,云焕一怔,脸上掠过百感交集的神色,却在马上纵声长笑,“怎么样,赤水成了毒河,瀚海驿大闸关闭,你们想跑也跑不掉了吧?”

大笑声中,他提鞭一卷,取去了如意珠,剑眉下蓝色的眼睛如同冰川,斜视着返回的寒洲,冷冷一笑:“你猜,我会不会守诺呢?”

“穷寇莫追。”复国军右权使的眼睛同样冷定,回答,“少将演武堂里不会没有受过这样的训导吧?反正曼尔戈部只剩下寥寥数百人,你即将回京复命,何必多费精力?”

“哈,哈……说得好。”云焕冷笑点头。他将如意珠收入手中,在残余牧民惊惧的注视下,马鞭霍然挥出——鞭梢点到之处,大军退后,让出了去路。

“不过,”少将的鞭子指着满身毒血的寒洲,冷笑,“右权使,你得留下。”

“我既然带着如意珠回来,就没想过还能逃脱。”那个全身都露出了白骨的鲛人依然站立在墓口,只余一双眼睛静如秋水,看着幸存的曼尔戈牧民扶老携幼地从古墓中鱼贯走出,踉跄着爬上马背,准备离去。

没有一个牧民去管这个给他们带来灾难的鲛人的死活。

“不错,复国军果然不怕死!”想起二十年前叛乱的惨烈,云焕颔首赞许,鞭子一圈,指向那些满身是血的牧民,冷嘲,“只是妇人之仁了一些。嘿,为了这些不相干的沙蛮子,居然拱手就交出了如意珠?”

“我们鲛人挣扎数千年,只为回到碧落海……”仿佛力气不继,寒洲扶着石壁断断续续回答,“但是,怎忍为了本族生存,却让另一族灭顶?”

那样低哑却斩钉截铁的回答,镇住了所有踉跄上马准备离去的牧民。

原本不是没有怨恨的……当知道鲛人确实冒充流浪琴师,混入了部落执行计划时,所有曼尔戈族人对于给他们带来灾祸的鲛人恨之入骨。化名为“冰河”的右权使在和湘接上头时迅速离去,没有给牧民留下半句话——连倾慕他的摩珂公主在遭受酷刑折磨时,都无法说出他的下落。那时候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被毁去了声音的她是恨着那些鲛人的。

后来,穷途末路的牧民,不得已冒犯女仙冲入古墓求救的时候,却看到了古墓最深处已经成为石像的慕湮——女仙飞升了?她离开了这里?

所有希望都破灭了。然而就在那时,地底冷泉忽然裂开,那位给全族带来灾难的“冰河琴师”居然去而复返!

谁也没有想到,复国军的右权使从剧毒的河流里泅游数百里,带着如意珠返回到了这个古墓——只为解救不相关的另一个民族。

“冰河,冰河!”看着那已经溃烂的骷髅,把失去双腿的妹妹抱上马背,准备离去的黄衣少女忽然痛哭,嘶哑不成声地呼喊着那个虚假的名字。摩珂公主跳下马背,奔向那个垂死的鲛人战士:“冰河,冰河!”

“姐姐!”红衣的央桑在马背上呼唤,大哭,“回来!回来!”

“你们走吧!”摩珂远远奔出,注视着劫后余生的族人,用已经哑了的嗓子竭力大声回答,“央桑,长老,带着大家走!去得远远的!沙漠上有的是绿洲泉水,有的是羊儿马儿成长的地方……再也不要回到苏萨哈鲁。”

“摩珂公主!”族中的长老颤巍巍地开口,却被摩珂一语打断:“别管我!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什么?这个女子,居然要留下来和那个鲛人一起送死吗?

云焕微微一怔,看着那个曾经有着天铃鸟般歌喉的黄衫女子,却不阻拦,只是举起鞭子一挥,厉斥:“数到三,再不滚就放箭!”

“姐姐!”折断了双腿的央桑扒在马背上哭叫。云焕屈起了第一根手指:“一!”

“回去!和族人走!”看得摩珂下马奔回古墓,寒洲却也是呆了,不知哪里来了力气,狠狠将她推搡回去,“快走!”第二句声音却是放得极轻,“我是必死无疑的……现在不走,等会儿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二!”云焕有些不耐烦,蹙眉,屈起了第二根手指。

旁边狼朗挥了挥手,身后一片调弓上弦之声。

“走!”曼尔戈族中的长老在最后一刻下了决断,一把拉过尚自哭闹不休的央桑公主,声嘶力竭地下令,“大家走!”

沙风卷起,数百骑裹着血腥味奔入茫茫大漠。

“三!”云焕低喝,唇角忽地露出一丝冷笑,掉转手腕,长鞭直指向破围而出的牧民,厉声下令,“放箭!一个都不留!”

狼朗一声应合,手臂划过之处,漫天劲弩如同黑色的风呼啸射出,将那一群踉跄奔出不远的牧民湮没!背对着敌人的牧民根本来不及还击,纷纷如同风吹稻草般折断在大漠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惊变起于俄顷。

“央桑!央桑!”摩珂不顾一切地惊叫着,扑向中箭坠马的红衣妹妹。然而三箭射在她面前,阻拦了她的去路。狼朗持弓冷睨——没有得到少将的命令,他既不能射杀这个女子,也不能放她走。

“云焕!你出尔反尔!”寒洲厉声怒喝,“过来杀了我!不要祸及无辜!”

“我本来就是出尔反尔的人。”马背上的白袍少将冷笑起来,冰蓝色的眼陡然亮如军刀,“祸及无辜?你们复国军手段也忒狠毒啊!在古墓里你们都对我师父做了些什么!有什么资格谈‘祸及无辜’四个字?!”

“湘那个贱人在哪里!”云焕咆哮起来,一箭射杀了一个奔逃的牧民,转头对着寒洲怒喝,“在哪里?!把她交出来,我就放了这群沙蛮子!”

仿佛彻底失望,再也不去哀求盛怒中的少将放过牧民,寒洲碧色的眼睛里陡然掠过嘲笑的光:“她?她是不会回来的……她一开始就不相信你会放过牧民。湘已经走了!”

“是吗?”云焕眼里冷电闪烁,忽然间回头,从鞍边抓起一张劲弩,“唰”地一箭射穿摩珂的肩膀。

“那贱人逃去了哪里?!”少将厉声喝问,满弓弦如满月,搭着的利箭对准了痛苦地抱着肩膀弯下腰去的摩珂公主,杀气凛冽,毫不容缓,“立刻告诉我!不然我把她射成一只刺猬!快说!”

他语速快而迫切,说话之间,又一箭射向摩珂颤动的左肩!

“湘没说错——你真的是有豺狼之性。根本不指望和你这样的人还能进行谈判。”寒洲血肉融化的脸上有了一种苦笑,忽然厉斥,“可是!你就在你师父灵前,这般屠戮无辜吗?她在天上看了也不会饶恕你!”

师父的灵前?云焕呆住。这一个刹那,他只觉有冰冷的雪水兜头泼下,灭尽了一切杀气。趁着这个空当,寒洲对着摩珂一声低喝:“夺马,带着你妹妹,快走!”

摩珂一惊抬头,却只见寒洲身形一晃,已经欺近云焕马前,手中迸出一线寒光直射云焕咽喉!那一瞬间,鲛人原本深碧色的眼睛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寒洲动作迅捷狠厉,瞬忽掠过众兵逼到了主帅面前!出手之轻捷准确,根本不像一个已经被毒药腐蚀得露出白骨的人。

云焕失神了一刹那,没料到这个鲛人居然不要命地扑过来,一时间倒是一惊。只来得及迅速后仰在马背上,只觉脸上刀气如裂,堪堪避过了寒洲手中的飞索利刃。在那么一惊之下,摩珂已经翻身上马,马蹄翻飞掠过沙漠,俯身抓起地上中箭的红衣央桑,绝尘而去。

狼朗第一个反应过来,寒铁长弓拉开,登时一箭呼啸射向刺客。居然掠入千军刺杀主帅,如入无人之境!这个复国军的右权使,重伤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力量?!

那样一惊之下,所有镇野军团的士兵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鲛人身上,看到寒洲已经掠到了云焕马前不足三丈,狼朗一声喝令,四围箭如风暴卷起——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就在发出惊动千军的一搏之后,寒洲的速度忽然变缓了,出手霍然衰弱。

这个瞬间,无数箭镞刹那间射穿了他已经开始溃烂的身体。

“住手!”看到鲛人的眼睛,云焕陡然明白过来,厉声,“都给我住手!”

是的,那是濒死的全力一击,所以没有后继!——那必死的出手,只为暂时镇住所有人,赢得一刹那的生机。这个鲛人的一击不是为了求生,而正是为了求死。只以自己的死,来换取异族的一线生机!

然而喝止得已经晚了。全军惊动的刹那间,箭雨吞没了寒洲。当黑色的暴风过去后,四野里一片寂静,所有人注视着沙地上的复国军战士。寒洲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失去力气,却始终无法倒下——长短的箭镞支撑住了他已经不成为“躯体”的躯体。

“寒洲……你?”刹那间云焕眼神微微涣散,仿佛被那样义无反顾的气势所震慑,勒马。然而那一阵迟疑不过一瞬,少将目光立刻重新尖锐起来,跳落马背,迅速过去拉起了寒洲,厉声追问:“湘呢?湘逃哪里去了?快说!”

长长的箭羽隔开了他的手,对方肌肤上溃烂的脓液流了下来。然而垂死的人侧头看着黄尘远去的大漠,再看看云焕枭厉的脸,忽然微微一笑——鲛人的脸在毒液里浸得溃烂流血,那一笑异常可怖,没有半丝这个民族天赋的俊美。

然而那样的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慑人心的力量,居然让破军少将都刹那间一震。

“其实……当日湘对慕湮剑圣下手,大错特错……只求一时之利,却不顾后患是如何可怕啊……”没有回答云焕的逼问,寒洲合着残余呼吸吐出来的,却是几句似乎在心里存了许久的话,“我若是早知道了,必尽力阻拦。可惜……”

云焕的脸色刹那间苍白,然而吞吐着肺腑中的寒气,他抓住濒死之人的手,不依不饶厉声追问:“湘去了哪里?”

“湘……呵呵,她是好样的。”寒洲碧绿色的眼睛里,光芒渐渐涣散,忽地微笑,“鲛人多是优柔寡断,只有她这样的,咳咳,才能对付少将你这样的人……”

“湘去了哪里!再不说我……”云焕终于忍不住地暴怒起来,厉喝。然而立刻想起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人,是再也不受任何威胁的了。

“湘么……”寒洲眼里的神采在消失,然而嘴角忽然泛起了一个讽刺的微笑,“她去了哪里,如意珠就在哪里……”

“什么?”听得临死前那样奇怪的呓语,云焕一怔。

“无论去了哪里……到最后,我们鲛人都会化成云和雨……回到那一片蔚蓝之中……”低微地喃喃,寒洲的眼睛缓缓合起,身子向前猛然一栽,无数箭镞顶着地,透体而出,人却终不倒下。

一阵猛烈的沙风席卷而来,呼啸过耳,带走了一生浴血奋斗的灵魂。

碧绿色的珠子在云焕指间滚动,苍白干裂的手上尚自沾染着干透的黑血。直径不过寸许的珠子握在手里,感觉凉意直欲透入骨中。

纯青色的珠子,迎着光看似乎有碧色隐隐流动——这,就是付出了那么多生灵和鲜血换来的东西?云焕刹那间握着珠子,有点失神。

空荡荡的寨子里只有风呼啸的声音,到处都是堆叠的尸体、被拦腰斩断的马匹和插满了乱箭的房屋。这一片废墟上流满了鲜血,到夜里,定会吸引鸟灵那些魔物云集而来噬咬尸体,然后再过不了多久,便会被黄沙彻底埋没。

如同五十年前博古尔沙漠中兴盛一时的霍图部。

副将宣武和狼朗队长带着镇野军团在废墟上搜索,云焕却一个人坐在村寨中心广场的旗杆下,低着头看着手里握着的如意珠。风沙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少将有些出神地仰着头,看着碧蓝高旷的天空里飘来的一片孤云。

海国的传说里,鲛人死去后都会化为云升入天空吧?寒洲此刻便是魂归故土去了?

可曾获得一生追求的自由?

“少将,战场已经清扫完毕,是否拔营返回空寂城?”耳边忽然听到副将的禀告。

他不出声地挥挥手,表示同意——在寒洲倒下、战斗结束的一刹那,仿佛杀气忽然消解了,帝国少将眼里妖鬼般的冷光就暗淡了下去,换之以极度的疲惫。

终于是结束了……如意珠握在手里的时候,内心坚硬的壁垒仿佛咔嚓一声碎裂。

“复国军右权使的尸体,如何处置?”宣武副将看过云焕暴烈的一面,此刻战战兢兢、事无巨细地请示。只怕一个不小心,又会惹怒了这尊杀神。

“一个蠢材……在毒河里潜游了那么久,就为了回来送命。”云焕低声喃喃,想起石门洞开那一刹,寒洲满身脓血仿佛要彻底腐烂的样子,以及最后一刻他脸上那种奇异的微笑——那种超越了生死爱憎的笑容,在生命最后一刹变成匕首,深深扎入了云焕空洞漠然的心里。

那是令他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敬畏的东西。

一个鲛人……怎能有如此的笑容……那个笑容,居然和师父脸上遗留的微笑一模一样!每一念及,就令他心中难受。

“带回去,路上遇到赤水就投入水里。”云焕站了起来,有些烦乱地下令,“按照鲛人习俗水葬。”顿了顿,厉声补充,“不许毁坏尸体——若敢私自挖取凝碧珠者,凌迟处死!”

“是!”宣武副将全身一颤,恭谨地领命退下。旁边狼朗听了,带着略微的诧异抬头看了这个脸色苍白严肃的破军少将一眼。

这个脾气暴虐的少将,竟然对敌人保持了如此敬意?

“回城!”云焕却不想再在这个尸体横陈的修罗场上多待,翻身上马,“回空寂城!”

马蹄踏动黄沙之时,手握如意珠的少将转过头,不易觉察地抬头看了看天——天际,那一片孤云已经没有了踪影。

半夜时分,大漠上冷得彻骨。

狼朗的甲胄上都结上了薄薄一层冰,稍微一动,就喀嚓喀嚓地往下掉。然而他和手下的士兵都不敢活动身体,恭恭敬敬地等待在古墓外,看着那个黑洞洞的墓。

分明已经完成了任务,可破军少将却没有急着返回帝都复命。这几日带着士兵来这个曼尔戈人的圣地,吩咐众人在外头等候,便一个人进入了那个古墓。

头两日,每天傍晚云焕开门出来,却是拖出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水草和几具尸体,令士兵搬走——那些都是曼尔戈部的牧民,看来是在古墓中伤重死去的。第三日起,少将再也没有清理出尸体,却依然一进去就是一天。外头守着的士兵心下疑惑,然而严格的军纪让他们不敢相互之间交头接耳。

只有狼朗的心里明镜似的。

这座古墓里到底是什么,这片大漠上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甚至那些每年来祭拜的牧民,也不知道那个被他们视为“女仙”的女子究竟是谁吧?

那是隐居于此的空桑前代剑圣:慕湮。

几十年前,荒漠的盗宝者里曾经有过关于“白衣单骑”的传说。那些凶狠的盗宝者都说,百年来这片博古尔大漠上游荡着一位白衣白马的女子,手中操纵着闪电化成的利剑,一击便让鸟灵沙魔毙命。这位孤独的女子行踪无定,如果盗宝者暴虐的行径被她看到,那些盗宝者便要倒霉——然而,也曾有一队盗宝者在大漠里被沙魔所困,奄奄一息中,却看到蒸腾的热气中一骑白马飞驰而过,闪电腾起,替他们斩杀了庞大的怪物。

在白衣单骑的女子游荡于荒漠的那段时间里,便是最凶恶的盗宝者,都不敢肆意杀戮。

那个“白衣单骑”的传说,消失在五十年前霍图部叛乱之后。

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空桑女剑圣与巫彭元帅一战之后血脉衰竭,从此隐居在空寂城外的古墓里,进入了断断续续的长眠。只有在每年五月月圆之夜,空寂之山上恶灵杀戮牧民时,她才会被哭号和祈祷声惊动,从墓中出来驱恶除妖,保护牧民。

于是,她又成了这片大漠上的“女仙”。

而他,受命待在这片荒漠上,注视着那一道闪电般的光华已经十四年。

巫彭元帅庇护了他这个前任巫真的遗族孩子,让他不至于在流放中死去。在他十五岁时,巫彭大人便将他安排进了空寂大营的镇野军团中。凭着自己的才能,他很快当上了威名赫赫的沙漠之狼的队长。他等待着进一步的指派,觉得巫彭大人这般提拔自己,必有重任委托——然而元帅要他做的,居然只是在这片广漠中,监视着一个古墓里的残废女子。

他不明白原因,却知道这是不能多问的。

他已然无欲无求,只想在这片荒漠里平静地过完一生。灭族之时,他才九岁。依稀还记得族中那些大人是如何厉骂哭号、诅咒国务大臣一党不得好死,然后私下里抱着逃过大劫的幼小孩子,恶狠狠地将心里的毒液吐出来哺育给他们,让他们记得长大后要复仇。

然而毕竟那时候太年幼,一切都已经在漫长的岁月里淡去。

每年一次地,他伪装混在那些牧民中抬头看着半空中和鸟灵混战的女子,看着那一道道裂开夜空的雪亮闪电。被那样惊人剑技和身姿所震惊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难道,那古墓里的女子……就是巫彭元帅所倾慕的吗?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帝国元帅吧?

而胡思乱想的年轻军人不曾知道:正是与这个女子五十年前的一次交锋,被所有战士视为神的元帅才失去了一只手臂!那一战之后,巫彭永远记住了这个劲敌,并且几十年来一直留意着她的行踪。

于是,巫彭便在此处埋下了一颗棋子,监视了这座旷野里的古墓十四年。

从少年直至青年,他将人生中最鼎盛的那一段岁月耗费在观望中,而且莫名原因。他一直是个旁观者,看过无数不相关的人的生命起落。他看到:牧民孩子在墓前嬉戏,其中居然有一个冰族的孩子。那个坐着轮椅的白衣女子在墓门口微笑,指点着那个冰族孩子的剑技。她的精神似乎很不好,经常要停下来歇息——在她歇息的时候,那个孩子便捧着剑站在轮椅后面,安静地注视着师父,阴郁沉默的眼睛里对别的东西视而不见。

他远远观望,却永远不敢上前。

恍然有一种做梦的虚幻——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一个孩子变成了壮年战士,然而古墓里那一张素颜,居然一直不变。

十几年后,在那个帝都来的少将手握双头金翅鸟令符来到空寂大营时,他第一眼就认出了云焕——什么都变了,只有那一双阴郁冷醒的眼睛一如当年。

那个瞬间,他霍然明白了。原来,自己便是巫彭元帅深埋的又一步棋子……看似毫无用处的闲笔,却直到云焕走到了“破军少将”这样显赫的位置时,才显露出了他十四年观望的含义所在!

所以,在接到元帅从帝都紧急密令,要他探察墓内情况的时候,狼朗丝毫不意外。在周围战士眼睛里都露出疑惑的时候,也只有他丝毫不动容,看着少将进入古墓。

他知道墓里的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云焕为何如此反常——此刻,他想知道的,就是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那个淡然如菊的素衣女子,如今怎样?

大漠深夜的冷风吹在甲胄上,冷彻入骨。

然而在狼朗终于忍不住开始轻轻跺了一下脚的时候,忽然眼角掠过了一丝白光。他和所有士兵一起诧然抬首,看到漆黑的天幕里划过一道流星。然而那一道流星却是向着这边坠落的,在眨眼间一闪而至,居然准确地落入了古墓那个高窗中。

所有士兵面面相觑。只有狼朗变了脸色——在光芒没入窗中的一刹,速度稍微缓了缓,他看清楚了:哪是什么流星?分明是一个白衣白发骑着白色天马的女子!身影是虚幻的,刹那间穿过了狭小的窗口,没入古墓!

什么?这……这是空桑的冥灵军团?

“少将!少将!”狼朗大惊,迅速扑到墓门口,单膝跪地,“空桑人来了!”

此语一出,全军耸动。刀兵出鞘声里,却只听云焕声音沉沉从墓里透出:“原地待命!”

黑暗一片的墓室内弥漫着森冷潮湿的水汽,只有最深处有暗淡的烛光透出。

“谁?”云焕霍然回头,注视着暗夜里纯白色的女子。

白色的长发、白色的衣衫、白色的肌肤,身畔牵着白色的天马。整个人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柔光,虚幻得不真实,如一触即碎的影子。在看到地底冷泉中永久沉睡的女子时,来人忽然间双肩一震,以手掩面,喃喃:“师父!”

“师父?”沧流帝国的少将愣住了,看着女子身侧的佩剑,那柄光剑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眼里闪过迟疑的光:“你……你是白璎?”

显然是在墓外看到沧流军队的时候,已经料到了墓内会有其他人,此刻前来的白色女子未有惊讶,只是不易觉察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放开了天马的缰绳,嘴唇抿成一条线,她看着古墓深处穿着少将军服的冰族男子。

“你是谁?”蹙眉打量着眼前这个满身透出杀气的军人,白璎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反感和排斥。这个人……怎么会在师父墓里出现?

“我是云焕,”同样也在打量着前来的空桑太子妃,云焕感觉心里杀机一动,但很快按捺了下去,克制着平静地回答,“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见面。白璎师姐。”

“我不是你师姐——师父并未将剑圣之位传承给你,你已被逐出师门。”陡然明白了这个人是谁,白璎冷淡地回答,她对这个同门有着深切的反感。忽然间她惊觉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看着云焕,脱口惊呼:“难道……是你把师父给杀了?!”

“胡说!不是我!”云焕的脸色瞬间苍白如死,眼睛里的光却亮如妖鬼,一拳捶在身侧石壁上,石屑纷飞,“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杀师父……那毒不是我下的……不是我!”

白璎不由得愕然——她只是问了一句,他却激烈地辩解了无数句,似乎情绪在一瞬间就失去了控制!

声音到了最后却低了下去,那般盛怒也渐渐溃散。云焕颓然后退,手中的水瓢落到了地上,用手支着自己的额头。

“是我。”他忽然安静下来了,抬起眼睛看着来人,“是我害死了师父。”

在接触到那样的目光时,白璎却不自禁地震了一下,不知为何感到某种恐惧,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冥灵女子定定地看着这个猝然相遇的、沧流军中最令人畏惧的战士——她的师弟。

“说到底,还是我害死了师父……”指缝里的那双眼睛忽然冷了下来,云焕的声音低而轻,犹如梦呓,“所有腥风血雨都是我带来的——弄脏了这座古墓……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了。”

白璎诧异地看到了地上跌落的水瓢,然后看到了四处散落的布团和水桶。

地上、四壁甚至屋顶都是湿的,显然这座古墓里有过惨烈的死亡,而眼前这个人曾花了无数的力气来试图彻底清洗这里,直至疲惫不堪。

“不是你。”忽然间她就确定了,脱口轻轻道,“是谁?”

“一个鲛人。”云焕冷笑起来,眼里又露出了那种锋利的光芒,“我不会告诉你是谁——这个仇我来报!我不会假手他人,也不许你和西京插手。”

“鲛人?”白璎一惊,然而看到那样的眼光,却知道是绝问不出什么来了。

“既然你不愿意认我当同门,我也不稀罕有这样一个师姐。除了师父外,我并不想和师门中其他任何人扯上关系。”云焕稳定着自己的情绪,站直了身体,看着前来的空桑太子妃,“虽然我们注定要成为对头,但至少不要在这里拔剑——我不想在师父面前和你动手。她说过不希望看到同门相残,我必不会逆了她的意思。但是,我也绝不是个束手就死的人。”

“我只是来送灵。”白璎不动声色地回答,心里却是暗自吃惊——她看着云焕眼里的神色,隐约觉得有些异样,竟不似一个弟子对师父去世的哀恸模样。她并非懵懂少女,不由惊疑不定,怔怔地在心里打了个激灵。

“送灵?”云焕一怔,猛地明白过来,“哦,我倒忘了你们空桑人的风俗!”

“离师父仙逝已经有十二天了——今日是送灵之日,若不按空桑习俗诵咒燃香,人的魂魄便无法通过北方尽头的九嶷去往彼岸转生。”白璎回答,眉间肃穆,“所以我连夜赶来。只可惜西京师兄尚有事在身,无法分身前来。”

“原来如此……难怪你不惜冒了风险从无色城赶来。倒也是难得。”云焕冷笑起来,沉吟着遥想大陆另一边密布的战云,眉间不知不觉又拢上了白璎极度厌憎的那种杀戮表情,“西京在那边是被飞廉缠住了吧?居然还没死?倒是命大。”

“我要开始送灵了。”截口打断,白璎冷冷看着云焕。

然而沧流少将并没有丝毫退出去的意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冷泉中心那一张轮椅上沉睡的人,声音忽然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先帮我擦掉那滴血。”

“什么?”白璎诧异。

“师父左颊上溅了一滴血,”云焕的眼睛一直看着那个睡去的人,没有移开,轻声道,“师父她是不能忍受这样的东西的——帮我擦掉它……请。”仿佛想起什么,他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语气,那是他几乎从未对别人用过的字眼。

被那样专注而梦呓般的语气吓了一跳,白璎凝神看去,果然看到死去女子白色的脸颊上有一滴刺目的殷红色。她诧然脱口:“为什么不自己擦?”

“我的手很脏……根本不能碰。”云焕微微苦笑起来,“而且,小蓝也不让。”

顺着他的指尖,白璎看到一团蓝灰色的毛球蜷缩在轮椅的靠背顶端,从慕湮遗体的肩膀后探出头来,用警惕灵活的目光盯着水边交谈的两个人。

“那是什么?狐狸?”第一次来到古墓的女子有些惊讶。

“师父养了十几年的蓝狐。”云焕简单地解释,做了一个“请”的催促手势。

“它会让我近身?”白璎一边涉水过去,一边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那小动物警惕的眼睛。

“应该会。小蓝很聪明,能分辨不同的人。”云焕忽地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有某种复杂的神色,“而你……你身上,有某种和师父相似的气息。”

那样的话让白璎微微一惊。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直盯着她看的蓝狐忽然轻轻叫了一声,果然消除了恶意,闪电般蹿了过来,想要扑入她怀里。

然而,冥灵女子的身体是虚无的,蓝狐穿过了白璎的身体,落在冷泉里。

湿淋淋的蓝狐回头看着俯下身去的白璎,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黑豆似的眼里陡然有一种悲哀的表情:那是已经死去的冥灵……这个前来送师父的女弟子,其实已经比师父更早地离开了这个人间。

“师父……师父……”来到轮椅前,伸手恭谨地拭去了颊边的血,感觉触手之处的肌肤居然坚冷如玉石,白璎一惊跪倒在水中,凝视着这一生都未谋一面的师父,眼里泪水渐涌,“我是二弟子白璎……我来送您去往彼岸了。愿您来世无忧无虑,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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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云焕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无忧无虑,一生平安——空桑女剑圣一生倥偬跌宕,竟是没有过真正无忧快乐的日子。

白璎跪倒在地底涌出的冷泉中,闭目合掌,开始静默地念动往生咒。

除了祝诵声,古墓里没有丝毫声响。

作为空桑六部之中最高贵的白之一族的王,白璎的灵力是惊人的。空桑皇太子妃跪倒在古墓里,严谨地按照空桑古法进行着送灵的仪式,随着如水般绵长的祝诵声,咒语以吟唱的方式吐出,祈祷着灵魂从这死亡的躯体上解脱,去往彼岸转生。

虽然不明白空桑人的习俗,更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云焕依然一起跪倒在岸上,凝视着昏暗墓室内死去的人。

忽然间,仿佛有风在这个密闭的石墓内悄然流动,唯一的一盏灯灭了。

对于黑暗的本能警惕,让云焕在瞬间按上了剑。然而下一个刹那他的手就由于震惊而松开,惊讶地看着黑暗中的那一幕景象——

有光!居然有一层淡淡的白光,从死去的师父身上透了出来!

随着白璎的吟唱,那层白光越来越清晰地从女剑圣身上渗透出来、游离、凝聚,最后变成了若有若无的云。其中有三缕特别明亮,如同旖旎缠绕的火焰,周围又有七点星光上下浮动——那是人的三魂和七魄。

那样微弱然而洁白的光芒,飘浮在这个漆黑一片的墓室内,随着送灵的吟唱而变幻出各种奇异的形状,最后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光芒飘向了跪着的白璎,在冥灵女子身侧徘徊许久,似是殷殷传达着什么话语。而白璎的身子微微颤抖,停止了吟唱,只是点头,仿佛答应着什么。

“师父!师父!”再也忍不住,震惊的声音划破了黑暗。

云焕抬头看着那凝聚的人形,宛然是师父生前的剪影,只觉刹那间心都停止了跳动。来不及多想什么,他涉水奔了过去,试图去拉住那一片虚无的光芒:“师父!”

“此生已矣,请去往彼岸转生!”看到有人惊扰了送灵仪式,白璎唇中迅速吐出吟唱,对着虚空中凝聚的光芒伸出双手,手心向上——冥灵的手中,陡然有六芒星状的光芒闪出。那一片凝聚的光重新消散开来,三魂七魄化成了无数星光,迅速划过。

云焕踏入水中的一刹那,只觉那无数细碎的流星如风般擦肩而过。

生死在刹那间交错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师父!师父!”有些绝望而恐惧地,他对着虚空呼喊,知道有什么终将彻底逝去,“等等我!”

仿佛被那样的绝望所震动,那些白光忽然凝滞了一刹那,宛然流转,轻轻绕着他一匝,拂动他的鬓发。然后瞬忽离去,掠过重重石墓的门,最后消失在高窗外漆黑的夜空中。

“师父……”轻风过耳而去,云焕全部的神气似乎也随之溃散,颓然跪倒在水中。

许久许久,这座古墓恍如真正的死地一般寂静无声。

小蓝依旧不愿和云焕接近,慢慢游回到了轮椅边,顺着椅背爬上了散去魂魄、彻底成为石像的慕湮肩头,静静俯视着跪在冷泉中的两名剑圣弟子。

“师父最后有话,要托我告诉你……”仿佛透支了太多的灵力,白璎虚幻的形体更接近于透明,匍匐在水中,低声断断续续道。

云焕霍然抬头。

“师父说……她已去往彼岸。有些事她一直知道,而有些事她错怪了你。”白璎轻轻复述着,神色之间有一丝奇异,又有一丝悲悯,看着他,“她并不怨恨鲛人,希望我们也不要报仇。你已经破了不杀罗诺族长的诺言,她很失望,希望你的剑上,此后能少染血迹。”

云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轮椅上的石像,薄唇紧抿着,仿佛克制着什么情绪。他的左手用力地握着右手手腕——曾经在烈火上烙下的誓言犹在耳畔,而转眼之间铺天盖地的血迹已经浸染了这座古墓。他居然在盛怒和绝望之下大开杀戒,就在师父灵前背弃了自己的诺言!

一念及此,强烈的痛悔忽然间就从心底直刺上来。

“师父最后说——”白璎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师父的遗像,再回头将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的沧流少将身上,一字一句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她将复生。”

“什么?!”这一句话仿佛闪电击中了云焕的心口,他的目光在瞬间因为狂喜而雪亮,脱口惊呼,“复生?她将复生?!”

空桑人真的能复生?真的存在着轮回?沧流帝国的少将本来是从来不信这些东西的,然而,方才看到了魂魄的消失,他已有了几分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呢?相信师父还存在于天地之间,相信魂魄不灭,相信必然会在这片大地上的某处重新相见!

“师父会在哪里复生?哪里?”他不自禁地脱口急问。

白璎的眼睛却更加肃穆,隐隐间居然有某种庄严的气息,轻声复述:“师父说,她将去往彼岸转生——天地茫茫,众生平等。她或许去往无色城,或许转生在大漠,或许转生成鲛人,甚或会复生在冰族里……”

冥灵女子微微一笑,看着沧流帝国少将:“从此后,这云荒大地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和她有关——是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她的亲人和朋友。你明白师父的意思吗?”

云焕眼睛里的亮色忽然凝滞了,长久地沉默,却没有说话。

“所以,少将在对任何一个人挥剑之前,请都想一想。”白璎凝视着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苍生何辜。”

云焕狭长的眼睛闪了一下,垂目不应,暗淡的墓室内,隐约看到一丝奇异的笑容攀爬上了他的薄唇:“我答应:若我和我在意的人不处于危境,此后绝不因一时之怒而多杀无辜。如前日曼尔戈部之事,以后不会再有。”

许久,少将忽然开口,语声忽转厉:“可人若要我死,我必杀人!”

“什么叫作苍生?我们冰族是不是苍生?我们一家人是不是苍生!”忽然间仿佛被触动了内心的怒意,云焕冷笑着开口,“口口声声什么苍生,你们这群死人知道什么——你们知道帝都是如何局面?我若退一步,全族皆死,还谈什么怜悯苍生!谁又来顾惜我们死活?我只是不想被淹死!用尽全力只能保全性命,你还要我去想挣扎的方向对或者不对?”

白璎一震,沉默,侧头看着泉中玉像:“这些话,你对师父说去。”

“这种话,今日说过一次,此生绝不再提。”云焕冷笑,按剑而起,眼神冷厉,“说又何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是——你说我豺狼之性,那也是有的。只是尚不如帝都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白璎从水中站起,微微蹙眉,似不知道如何说,许久只是道:“师父用心良苦。”

“我心里都明白。”云焕转头看着地底冷泉中那一袭宁静的白衣,眼里杀气散去,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我也算一场同门,最终却只得师父灵前一面之缘。”

“喀嚓”一声轻响,闪电忽然割裂了黑夜,脚下墓室厚厚的石板居中裂了开来:“我们同门之情断于此日——从这个墓室出去,便是你死我活。”

静默地看着那一剑,白璎沉沉点头,忽然道:“放心,无论如何,帝都那边绝不会得知你的师承来历。”

云焕霍然一惊,抬头看着这个冥灵女子。

“西京师兄虽几死于你手,也不曾透露你的剑圣弟子身份。”白璎微微一笑,眼神却清爽,看着这个不曾被正式收入门下的小师弟,“剑圣门下当以剑技决生死,而不是别的龌龊手段。”

她返身招回了天马,化作一道白光,迅速地掠出墓外。

云焕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黑漆漆的高窗口,唇角忽地又泛起冷笑:这个身份,若不说穿便是秘密,若说穿了呢?

帝都那些元老们,是真的没有查过他的身份来历吗?

守在外面的士兵们冻得瑟瑟发抖,却一脸惊奇。

半夜里居然有好几道流星划过。那一道白光穿入古墓,接着却有两道白光先后从其中散佚而出,消失在苍穹里。

狼朗跪候在墓前,心怀忐忑。

只有他看清楚了进去的是空桑的冥灵战士,然而古墓里没有响动,也没有打斗的兵刃声,片刻后他看到两道白光一先一后飘散而出——第二道他依旧看清楚了是一个骑着天马的白发空桑女子,而第一道光,他竟看不清是什么。

云焕少将果然是不可测的人物,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背景?

难怪巫彭大人要吩咐自己严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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