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狐狸鱼 >> 狐狸鱼的形状 >> 再读简明诗歌,祈祷一路走好著名诗人
:河北省作家协会《诗选刊》杂志社社长、主编,当代著名作家、评论家,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张国明同志(简明),因病于年8月21日晚在石家庄逝世,享年58岁。
简明,本名张国明,生于年4月。简明出生于新疆军区大院,军人世家,被称为是继新边塞诗领军诗人周涛、杨牧之后的新边塞诗核心诗人。简明的报告文学作品《千日养兵》与《高山下的花环》作者李存葆等共同获得至年度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前身),这部作品在23位初、终评委一致好评中以“诗意的华章”而获得满票,为年仅30岁的简明奠定了优秀作家、诗人的地位。简明曾出版15部诗集:《高贵》、《简明短诗选》(中英对照)、《朴素》、《山水经》(中英韩对照)、《八方》(中英对照)、《大隐》、《手工》等。他曾获孙犁文学奖,闻一多诗歌奖,陈子昂诗歌奖等。
草原跋
高举粮食和水,灵魂所向披靡
高举天空,向上升腾的光
在宁静中奔跑,在倒伏时眺望
草的前方只有草,一棵一棵列阵
一队一队出发。弱者的强大是
与天敌相依为命,不弃不离
所有的思想都诞生在途中
让土、土壤、土地,紧握草根
跟随草的脚步,响应草的呼唤
体弱的子孙留在半路,强悍的子孙
日夜兼程。厄运截留那些离群
掉队的人。高举远征的武器
像黑云高举雷电,草的野心多大
草原必将多大!高举旗,号角
先人指路
还有旧址,锈器,飘忽不定的磷火
神谕,悬挂在夜空中的绸带
还有传说。太多无法传递的口信
重叠、迷茫。旧址无人认领
纷乱的往事几经穿越
我清点过托乎拉苏所有的山脉
所有的雨水和所有的草籽
所有的海子和所有的盐
所有的羊群和所有的狼
所有的旱蛇和所有的幼鼠
所有的天灾和所有的幸存者
完美主义的食物链
难计其数
日月占卜,四季贯彻方圆
草在荒野里穿梭,势头
锐不可挡!这是原始生态链中
不可簒改的基因谱系
还有肥硕的绿蚁,高举蛇皮
奋力追赶前面的同类
还有毛色善变的鼠,草到哪里
它们就把洞穴打通到哪里
一种生生不息、永不停止的延续
草不见山,只有原
草不见川,只有原
草不见海,只有原
还有马队,已经入土的耻骨
还有坑,曾经掩埋的塌陷
还有命名:小妈妈沟
千户长的部落留下了蹄尘
还有酒桶、皮靴和马鞭
风干的栈道,无法丈量
还有百峰骆驼牵引的大营
迷失在草原,巨大的银锭
与最小的马驹同葬,来年
母马能够准确找到此地
还有沙暴,行动之王
还有滚地的秋霜和秋寒
暴风雪提前一天
军帐就锐减一成
战俘的家眷巳无法辨认
流放的罪犯
一去不返
我写过锡林郭勒,当代名篇
我路过卧龙图、康巴诺尔
路过那拉提、托乎拉苏
路过呼伦贝尔、科尔沁
草原不会记住路过它的人
一千年前,或者一千年后
我无法丈量的是
神秘的编年和草的边界
行者无疆
生也辽阔,死也辽阔
羊的出生地叫:子宫
草的出生地叫:大地
大小一蹉跎,生死两茫茫
烈马只有两种死亡:一种战死
一种跑死
公牛与母牛同在
头羊与羊群同在
种羊的结局是
累不死,才能老死
草是不死的,浅草命长
不明来历的孩子好养
草的死亡,就是生
就是无边无际的燎原
过早成型的草原,必遭践踏
过早抬头的梭梭,必遭斩首
正如少年成名的英雄,必遭暗杀
无休止的扩张
向所有的无名地进发
或是为了寻找对手
或是为了寻找财富
或是为了寻找水源
永无抵达!
草,命名了目力所及的
一切,领地和版图
山川、河流、沼泽
戈壁和沙漠
包括天空
高举词牌:《飞雪落群山》
《清平月》、《琵琶仙》
《木兰花慢》、《送征衣》
《沙塞子》、《满江红》
《高山流水》、《风入松》
《汉宫春》、《过秦楼》
《梁州令》、《甘州遍》
《散天花》、《少年游》
《明月逐人来》、《梦还京》
高举皇家曲目:《阳关三叠》
《良宵印》、《忆故人》
《雉朝飞》、《挟仙游》
《鸥鹭忘机》、《清夜吟》
《梅花三弄》、《雁落平沙》
《石上流泉》、《风雷引》
《阳春白雪》、《长门怨》
《胡笳十八拍》
自带火种的人,四海为家
把故乡留在后方的人
必有第二个故乡
和亲的细君和解忧公主
西出阳关,马、车仗、侍从
跟随异族向导,金帛、嫁奁
茶和瓷器,白银和羊群
耐渴的骆驼,跟随草
从长安来,浩荡百里
生在草原,就必须歌颂草原
我曾亲眼目睹过,鹰隼
怎样把一头牛叼进苍穹
群蛇,怎样缠绕
疾行的马蹄,侧柏和塔松
怎样从峡谷深处
一直爬上山顶,寸草不生的碱滩
怎样一夜返青
雪山在接近太阳时,内部瓦解
沿着山体溃败,雪水寒气逼人
从科古尔琴天堑垂直落下
粉身碎骨的河流,柔韧无比
像敢爱敢恨的人无坚不摧
太阳落山的时辰,每推迟一刻
阵亡者就增加一成
战死的兵士,无法掩埋
一层层堆积河道
尸骨比石头坚硬
这不是一个轮回
也不是一次祭天的往返
草原只有开始,像地平线
只见日出
善骑的民族驰骋草原
善射的民族镇守中原
草原,喂养牲畜
和最原始的战场
开疆拓土的草
喂养大地和远方
战争不可能消灭草原
正如羊群不可能消灭草
烽火熄灭之后,枯草逢春
草原才有不落的太阳
和坦
缝合术(组诗节选)
核桃的立场
核桃是一种有立场的山果,盘踞雾灵山中
并非虎落平川。被称之为天堂的地方
总是山水共患,人畜同福
核桃满腹经纶,抑或满腹惆怅,将自己装满
填实,坚硬的外壳像甲胄
缺损之处,反而固若金汤
拳头击碎了核桃,不是拳头
多大本事,而是善良本身
没有设防
人与物各有其软硬,核桃皮
越来越薄,像人情
以及越来越脆弱的人心
——当水离开了源头,流水的路线
便成为立场,核桃破裂,如同内部哗变
不是花谢,而是花开
一棵核桃树与另一棵核桃树
始终保持着距离。不像山水缠绵
人与人搅成一团糊状
生活的倾盆大雨,淹没了雾灵山之外
庸碌的人,生活像空气
它无所不在,无所在
无论愿意与否,我偶尔会想起
从眼前突然消失的人
我知道:他们已经不爱这样的生活了
核桃也会从核桃树上
消失。坚实的大地多可靠呵
核桃已经不爱高高在上
在雾中对话,像核桃之间的倾述
抑或,像风与尘埃。我希望掌控
自己独行的步履
我喜欢这样一句话
——“这里的水太硬”
好像是说:核桃心肠太软
无邪
我常去看望我自己,另外一个
呼吸与行走的身体。我们彼此欣赏
感触,陌生又熟悉
——我伸出手,不为击碎什么
也不为获取。我们需要净化
已经抵达的地方
我说前半句,我自己,会意后半句
高山流水的必由之路。如果碰到硬物
我会变换一种方式,让黑暗
弥漫,阻隔真相和存在
阻隔恐惧和伤害。黑暗如同手套
它帮助我们,占有更多的
温暖。蓝色的、粉色的、橙色的
经手指,入肺。灵魂的盲区
亦是手的
手已经玷污了太多——新鲜的空气
水、粮食和语言,无论伸手
缩手,从未轮空
在杯子里居住
我改变去向后,不可思议的事情
频繁出现了。秩序颠倒
一只杯子,让空气停止了奔波
水,一生都在倒流。和我以前的
错误,趣味一致
当我的灵魂,住进那只杯子里
不见天日的感觉,并没发生
在透明的房间,你纵然洁白如玉
也不干净。你经不住来自外部的
敲打,和观看
缝合术
空间的搏斗,不是破裂
或者破碎。就算马虻
咬穿了烈马的皮肉
树根分割了两块并肩的岩石
不是撕裂。就算一群鱼
穿透了海水,海浪推远了两岸
狭隘、狭窄、狭小,分化
瓦解了人类的思维
不是断裂。就算猴子止步于聪慧
八哥止步于巧舌,跳蚤止步于
轻功。谁能经住缝合?
绝技无为
落红
留白大方处才好:落——实。客观的
朱砂,养眼。主观的
会心
踌躇满志的人不屑于:英雄的五官
历朝历代,兵荒马乱的落款
仿佛人头落地
刺客阴雕走兽,侠客阳刻飞龙
江湖上,谁将留下鼎鼎大名
只见旧牌坊,换了新风水
壶瓶山登顶
釆药人从山谷出发。向山顶攀爬
他寻觅着药方的蛛丝马迹
沿途牢记:采药区的水源与地貌
像锈,牢记铁
观光客则不同。壶瓶山的名气
还不曾远播,它像铁又像锈
攀登它,纯属自娱自乐
——你翻越了铁,等于翻越了锈
风光依附于山体,而不是山尖
山顶为什么留住了草木、炊烟和云
却留不住人间香火?
——锈常常被铁遗忘
在高处露脸的人,并非天生
脸大。见风使舵的面孔
其实就是一座山头,它重心上移
越长越尖,最终,举目无亲
低处的风景,最易错过
向上的欲望总是多于向下的目光
攀爬海拔米的壶瓶山峰
需要心力与手脚并举
李白有诗曰:“壶瓶飞瀑布
洞口落桃花”。这是他58岁
人生走下坡路时的所见所闻
其实,所见即所得
猴子挂在半山腰的树杈上,不上
也不下。黄莲村挂在海拔米处
石头,从不在险峰逗留
把柄总是远离刀尖
鸟的先辈历经枪林弹雨,出头鸟
早已灭绝。如今冲锋陷阵的英雄
成了断后的人。众鸟正向猴子
学习居中
也许后来者居上。断后的英雄
率先登顶。前后、左右、上下
天机不可泄露。也许
世间本无序
壶瓶山,总有一天会游人如织
远观,像热锅上的蚂蚁
近看,像铁器上的锈
心灵之旅,相伴一生
沙子的哭泣
闪电击中了沙子,并非沙子
梦想成真。天空留不住神速之物
正如沙里藏不住金子
闪电只是空间中的时间
在时空中,沙子却是有限中的
无限,无限的卑微
一粒沙子的哭泣,打动了眼睛
沙子,并非想逃离眼眶
它奔跑,却不知为什么这样
手谈
手指在棋子落盘之前
抢先摸到声音
白棋落下,声音发黑
黑棋落下,声音泛白
只要两人同在
必有一人心乱
入冬手册
一地腐叶,山路渐瘦
秋景深过春宵。幸福有时
来自更深的寂寥
飞虫警惕秋风,却先于秋雨
落地,它们的腰围
难抵太多的欲望
一只鸟的鸣叫,高过树梢
它会一直等待
树林长大,树长高
两只狐狸在凌晨相遇
它们身上的夜色
已经所剩无几
一队蚂蚁的穿梭:把春运往夏
秋运往冬,它们骑住身体的钢轨
飞奔……
岩羊
以悬崖和绝壁的长势
为食,而不是以青草和各种
灌丛植物
在仙女出浴的天河池
饮水,而不是在海拔不等的
岩石上,舔雪
以身体的不同部位应对
季节的变化,而不是应对
天敌
一蹄便可立于不败,一跳便知
天下纵深
广德寺
胸中积淤,是因为头顶上
笼罩了太多的心外之物
这些并不属于广德寺,当然
也不属于天空,上山前
请净手净身,将心术端正
此山通达八方,无旁门
此佛观音四海,无左道
埋头赶路与弯腰劳作的人
脚下只有泥土,头上只有汗珠
索取从来就不会持久,像树叶
一阵风就吹绿了它,一阵风
又将它吹黄,吹向枯萎
开山广积德,香与香客
心向为修,心有为缘
牧人
始于日出,始于天经地义
神圣的天籁之光,东方的磅礴
疾行在苍茫大地。一生中谁还不曾
体验过:从柴达木盆地的磅礴中
苏醒,像氤氲升腾的地气
迎接曙光
遭遇了野牦牛,你才可能遭遇到
真正的牧人,这些成吉思汗的后裔
操着悠远的长调,让人深陷怀想
他们命名了柴达木,以及柴达木的
水、沙漠、胡杨、牧场、雅丹地貌
和像氧气一样稀有的生灵
天生的迁徙者,一生沉默寡言
语言在空旷的大野上,像水一样无法生存
我曾亲眼所见:大漠之风怎样在
一夜之间,鬼斧神工地将山峰的头
砍掉,将如花似玉的少女
变成饱经风霜的挤奶婆
与见到母羊母牛母骆驼,把胎盘
挤出子宫一样,见到酽酽的茯茶
牧人的眼睛会充血,发射绿光
这狼性的嗜好,能够让大块大块的
历史沉积物,在拥堵的肠胃里
荡然无存
坦途藏身在昆仑山脉两翼
开阔地,安排了命悬一线的绝境
日复一日,只有逐水而居能够化险为夷
奇迹总是在最远处感召!
正如牧人,已经安排好牛羊的体重
和命运
磅礴始于柴达木盆地的日出
始于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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