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瑞
张炜先生在他的《钻苞米地》里,这样写道:“无边无际的大玉米地里有什么?肥壮的玉米棵遮天蔽日,一片连着一片,无数的刺猬、兔子、黄狼、草獾、还有狐狸,都从里面跑出来。各种鸟雀一群群钻进钻出,喧闹着。我们钻进玉米地,就像刮了一阵风。呼啦啦,玉米棵儿一溜摇动,叶子乱舞,大玉米穗子乱悠晃……”
在张炜先生的《钻苞米地》里,小炕理会找到野葫芦,会替奶奶逮到一只野猫。还有一个土成,熬到三十多岁,才从玉米地里找到一个又黄又瘦的媳妇。小古妈妈还会到玉米地里,去一遍遍呼唤“小古爹!”就会看到她的男人了。
一个人只要耐住心性,只要信服大玉米地,大玉米地就会帮你。你要什么?你只管跟它说,不用不好意思,不过你得是个好人,是个诚心诚意的人。
我相信自己是个好人,是个诚心诚意的人。我的野心很小,胃口很小,我不要什么刺猬、兔子、草獾,也不要什么黄狼和狐狸,我要的是一棵棵迎风而立郁郁葱葱的苞米,我要的是一个个乱悠晃的大玉米穗子。
除草、打药、撒化肥,自打苞米种子落在湿润润的泥土里,从萌芽到破土而出,到葳蕤一片,再到结出一个个丰硕的苞米棒子,这里面,包含着庄稼人多少心血与汗水呢。就像一个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孩童,成长为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年,这里面饱含着父母多少心血呢!孩子的成长,历尽多少甘苦,父母心知肚明,一棵庄稼的收成里,又饱含着庄稼人多少心血与汗水,个中滋味,只有庄稼人最懂得,从某种意义上说,庄稼,无异于庄稼人看着长大的孩子!
胶东农村的家乡,是一个偏远的村子,有着广泛种植麦子苞米的传统习惯,一年两季,轮番种植,经济效益虽说不高,但凭借着作物的稳产高产,种子的一代代改良,赢得了一辈辈庄稼人的青睐。
一辈子躬耕于田畴的庄稼人,早已习惯了扎人挠痒的麦芒,麻木了芒刺在背的感觉,习惯了拉人刺挠的苞米,尤其是苞米汪洋成郁郁葱葱的大海后,苞米叶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刺,仿佛是数不清的锯齿,如果钻进苞米地劳作,脸上、手上、胳膊上,只要暴露在外的肌肤,就有可能被苞米叶子拉伤,伴随着大汗淋漓,经汗水一浸,火辣辣的痛痒。
我高考落榜回家务农,按照父亲的话说,这叫“高桌子矮板凳,念了十二年书,都就着粘粥喝了!”命运之神的一记耳光,将我重重地打趴在地。我不甘沉沦,奋进拼搏,数年后终于在乡政府谋得了一个职位,担任乡党委报道员。不料想,仅仅四年之后,一个大队书记的乘龙快婿,很快顶替了我的职务,我不得不再次回到乡村那偏远的一隅,面朝黄土背朝天,黄土地里做文章,春种秋收,一年四季土里滚土里爬,去亲近芃芃其麦,亲近郁郁青青的苞米,交织成一曲血浓于水般的交响乐章。
自打苞米种子落了地,除草、打药、撒化肥,就不得不一次次去钻苞米地。一个人钻进一片幽深广阔的苞米地,仿佛是一尾在大海中游荡的小鱼儿,任凭风浪沉浮。那时候,天似乎更高更蓝了,苞米们就那么亭亭玉立在溢光流彩的秋光里,我几乎是须仰视才见了。一群野雀,正从她们的头顶叫喳喳一掠而过。八月的秋风,正从她们的头顶上刮过,摇动着她们的腰身,散发着阵阵清香的花粉,会随风飘落下来,飘落在我的头上、脸上和衣领间,飘落在软绵绵的樱子上。我不知道,苞米们腰身上那软绵绵的玉米樱子,是不是苞米们的秀发,如果是苞米的秀发,是什么为她染上了一头红发。当然,我还知道她的秘密,那就是,她的秀发下面,正孕育着一个沉甸甸的生命呢。
列夫.托尔斯泰在他的《苦难的历程》中,有这样一句话:“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钻苞米地,虽不至于这样苦,但我相信一句老古语,只有铺下身子当地种,就会有收成。即便一棵不起眼的小草,只有有阳光的抚慰,照样会有绿叶,有希望,有花香。
苞米地里,除草、打药、撒化肥,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在垄沟里留下千百次的重重叠叠的脚印。为了避免划伤,办法还是有的。灵机一动,计上心来。要么头盔上头,脸倒是划不着了,但眼前的塑料罩子根本不透气,呼出的热气,眼前很快就模糊不清了,只好凭着感觉,顺着苞米垄沟,闷头闷脑往前走。要么改戴帽子、再包上头巾,手上是手套,尽管全副武装,刀子似的苞米叶子,依然会不依不饶地划拉着脸和鼻,留下一道道伤痕。
如今,有除草剂除草,有无人机打药,大大减少了钻苞米地的次数,减轻了劳动强度,当然人也轻松了许多。有人会喜滋滋地说,如今种地多省事,机收机播,根本不用操心!
可不是,瞧瞧吧,有种地大户操作着一架无人机,正在郁郁葱葱的玉米地上空喷洒药物。无人机像一只黑色大蝴蝶一样,一路“嗡嗡嗡”轰鸣着,在田间里飞来飞去,我倒觉得,无人机喷洒下的不是药物,而是千顷碧浪,是泛着金色光芒的千担万担粮食。当然,如果你心动,无人机召之即来,来之能战,就会来为你服务,无需再去钻苞米地,免受皮肉之苦。
谁知道,今年胶东农村发生了涝灾,地里进不去车,大机械施展不开,失去了用武之地。这样一来,花生得一棵棵去拔,苞米得一棵棵去掰,人们不得不重操旧业,开始钻苞米地掰苞米。他们在垄沟里千百次的行走,忍受着苞米叶子火辣辣的锯拉,挺起那背动一座山的脊梁骨,将一年的心血与汗水背回家。
苞米,就是这样,让人欢喜让人忧。当你无意中的一撇,每每看到家家户户大门前,那一囤囤溢光流彩的苞米,自会满心的欢喜不尽,还会在意因为钻苞米地,那被苞米叶子锯拉过的火辣辣的脸颊呢。当然,你也会顿悟到,阳光总在风雨后,也会明白,梅花的芳香,来自于风霜雨雪的砥砺与苦寒!
哦,苞米,我真的该好好看看她了。
这是一张张多么俊美的脸啊!她们多年青,年青的青翠欲滴,年青的让人心疼!就是这些年青的生命,却要历尽磨难,历经被旱死、被涝死、被台风打趴在地的一次次生与死的考验,向我们奉献出一个沉甸甸的金秋,这是多么伟大而可贵的品性呢!
玉米,玉中的米,米中的玉。何谓玉?就是非同一般的珍品,能换钱;何谓米?就是可以果腹的东西,能养家糊口。既能换钱、又能果腹的玉米,这世上,谁能离得开呢。
作者简介:陈希瑞,网名神仙哥哥,山东省青岛市作家协会理事,山东省平度市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大地文学》《火花》《青岛文学》《短篇小说》《辽河》《速读》《散文中国》《青海湖》《悦读》《九天文学》《南方文艺》《西北文艺》《天柱》《墨水古韵》等海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和文学平台小说散文余篇,创作出33部吕剧、微电影和电影剧本等网络文学作品多万字,《亲亲的土地》荣获全国首届鄱阳湖文学“陶渊明”杯散文大赛优秀奖进入前二十名并被结集出版,多篇散文入选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编辑出版的作品专辑,古装吕剧《状元郎》搬上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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