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田野

沉沉地睡去

给稻草人留一片孤寂

低伏的谷茬

是镰刀走过后的伤疤

遗落的穗粒

被一群麻雀读成末秋的情节

过来又过去的风，锯子一样

让这片田野咬牙挨着

比如，丢掉大砍大杀的镰刀

这片田野就是我修行的庙宇

岁月无痕

所有经历过的事

都是沙滩上的脚印

当又一次潮水扑过来

就把它带进大海

痛苦的时侯

把自己扔进一片空旷里

清屏一样让大脑失忆

激动的时侯

把自已夹在门缝里

像使劲摁灭一只烟头

让情绪的火苗变成灰烬

从恶梦中惊醒

摸摸中过弹的胸脯

却没有触到指头粗细的弹洞

当一场大雪掩埋了所有的季节

岁月，就是院子里那个

被孩子们堆起来的雪人

太阳一出来

它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告别

只是挥手间的转身

亦或让眸子开出泪花的瞬间

而我却没有

面对即将离开的故乡

站在它对面的山坡上

我像一只站在雪野里

仰天长啸的狼

我不可能用獠牙

血淋淋咬断系我的炊烟

或者用锋利的爪子刨开坟塚

带走先人们的白骨

走一段路

我就会用体液做一次标记

就这样一路做下去

我会告诉我的儿孙

某一个地方曾经是我们的窝

我走在阳光的前面

就像清晨一样

只有我醒来了

才充许阳光出山

然后从黑暗中叫醒所有的生命

走在前边，我领着阳光

领着它去它最想去的地方

譬如，托着露珠往上蹿的青草那儿

还有，满脸笑容点头致意的花朵那儿

一路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的小河那儿

刁着虫子站在巢沿哺育儿女的小鸟那儿

太阳回家的时侯

阳光说它也累了

我就扯一片霞绮给它盖上

让它甜甜进入梦乡

我在山这边点上月亮

一边构思一首诗

一边等它再把脚步迈上山岗

我走在前面

一直引领着阳光

故乡的雪

兀自下着，下着冷落和孤独。

搬迁后。村庄没有了身份

陷落无人的空壳

没有犬踏梅花，鸡印竹叶

像是无声的悼唁

树披着白纱

石头穿着重孝

风哭的是雪还不够深

窑檐下的野鸽做着梦

内容或许是春天的故事

火狐狸不敢进村取暖

它们仍然惮忌人类的手段

堆雪人，打雪仗

扫开空地罩鸟雀

所有这些都是死去的情节

空洞的窑孔

眼睛里都是绝望

季节与它无关

更何况是雪

跺跺脚，抖掉身上的雪

把雪白的羊群赶进圈

然后，走进家门

坐在热炕头上，呡那壶早已烫好的老酒

只能在梦中一次次出现

丰年好大雪

已不是故乡心心念念的事了

向着太阳

我绝对服从太阳的引领

像入垅前的谷种在场坪上爱晒太阳

像努芽前的柳枝把阳光吻了又吻

正如葵花，说一不二

把一生交给太阳

我的选择永不变更

向着太阳

我才会把握方向

千里万里，雨暴风狂

没有渺茫，不偏航程

向着太阳

我才会更加辉煌

任凭乌云张狂，暗夜沉沉

心中仍然有一盏闪亮的灯

向着太阳

就会四季如春

花朵的脸上就没有疲倦

青草的前程就一路葱茏

向着太阳

满眼都是美丽的风景

庄户人

属土的

生于土，长于土，归于土

庄户人就这个命

去年风调雨顺

多收了三五斗

今年少雨

弄了个平打平

土地榨干了汗水

日月掠了辛苦

只有一副带血的骨架撑着

难得把冬天当作喘息的机会

蓝天之下

蓝天是一片瓦

红尘在瓦片之下

生于瓦下

我就是一粒凡胎

凡胎命薄

一把土便是江山

晨击鼓，暮撞钟

白发里槌不出丝毫烦恼

日出我醒

日落我归

喜欢在雨天

听雨滴从瓦片上跳下

敲打木鱼一般

敲打岩阶

常常想

有雪覆盖瓦片多好

那时，世界多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