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

悠远绵长的钟声从青云山上响起，舒缓地荡起青云山腰上的一圈圈白云。

一夜疾风骤雨停歇后，第二日的青云庵积水未干，青砖小路上砖缝参差，青砖上的青苔喝足了水，浑身青翠欲滴。

慈惠不疾不徐地走在青砖小路上。和慈惠一样，整座尼姑庵里的尼姑们正赶向正殿，要去大殿做早课。

慈惠做事最是不慌张那一个，慈惠到大殿时果然又是最后一个。

01

①乞儿

大殿里一群尼姑们敲起木鱼，口中脆生生地念着经书，外人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哈欠…什么啊吵死了！”

可这并不能让这名躲在观音像后面的乞儿升起任何旖旎的心思，嘴里嘟嘟嚷嚷地念叨着扰人清梦。

这群年轻尼姑们顿了一会儿，在主持的示意下继续做着早课。

乞儿也明白这儿不是他待的地方，朝尼姑堆里的慈惠眨眨眼，自行从旁边出了殿门。

等做完早课，主持单独留下了慈惠，禅房里主持捻着佛珠串子，慈眉地问慈惠：“那小施主还是不愿回家？”

“是。”慈惠敛着神情里的不解，道：“木施主家中并非待他苛刻，他也不像是个出家的人，为何总是待在这青云庵内……”

“小施主怕是有些执念……慈惠，这庵内也就你能与小施主好好谈谈，这劝解之事只能交给你了。”

“是。”

主持看着慈惠，伸手抚了抚慈惠的头。

慈惠面露孺慕的看着主持。慈惠是个孤儿，婴儿时便被家人遗弃在青云山，是主持将她收养，教她为人处事，佛法经书，这么些年她早就将主持看做亲生母亲。

出了主持的房间，慈惠去了柴房，那里是木羽最常待的地方。

02

②内丹

“呐，给你的果子，记得给我留着些斋饭。”木羽丢了颗红果子砸在慈惠灰色的尼姑帽上，又骨碌碌地在青石砖面滚。

夜雨后的果树上残留的果子所剩无几，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慈惠拾起果子，看着树上的少年乞儿木羽，道：“施主还是下来吧，树上危险。”

木羽极其给慈惠面子，跳下树道：“我今天还是不愿回家，除非……”

“施主所求实属……”慈惠暗想，我一俗家弟子何来内丹一说？

“让我看看你的内丹怎么了？谁还没有了呢！”木羽愤愤的说，他在这青云庵又不是白来吃苦的，感应到这小尼姑身上有自己的内丹力量，而这世间怎么有能让他自己留下内丹力量的人……

说起来木羽不是人，是一只刚成精木鱼，阴差阳错下附身了木羽这个小少爷，被附身的小少爷随母亲来青云庵礼佛，木鱼精闻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醒了。

这味道就是从慈惠身上散发的。

“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她怎么会有我内丹，不应该啊……”

慈惠想木鱼精这是入了魔怔了。

03

③狐妖

等木鱼精过了魔怔的那一段时间，已经手提着两桶水跟随着慈惠担水回庵里。

“慈惠啊，你看咱们歇会儿？”木鱼笑嘻嘻地与慈惠讨价还价。

“行，前面就是客留亭，去那儿歇会儿。”

慈惠两人还未到客留亭，木鱼精就一反常态地停下了絮絮叨叨。

慈惠还在疑惑木鱼精是怎么了，到地方看到了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只妖，一只狐妖。

狐妖眯着眼看向慈惠，开口道：“清云大人好久不见，”狐妖接着道：“自从您将我封印至今，略一算该有两百年了。”

慈惠一听暗暗叫遭，这是来寻仇的……面上却不显分毫，念了一句佛号，道：“这位施主，慈惠不是什么清云大人，更从未见过施主……”

狐妖摇摇头道：“你是没见过我，可你的前世见过。”

慈惠轻叹一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并非报仇，在下只是按照约定取内丹而已。”

又是内丹？怎么这些精怪一个个的都来找我一个小尼姑找内丹？

“清云大人从前承诺过，两百年后，她会将内丹给我。”狐妖道。

“施主恕罪，贫尼只是小小尼姑，如何有内丹？”

“啧，我说你这狐狸怎的要做这种抢人东西的行当？我看你修为不浅，做这种事情不会觉的掉面子吗？”木鱼精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这只狐妖就是来抢内丹的，还说地这么冠冕堂皇！

04

④缘

狐妖看了眼木鱼精，觉得有趣，道：“为何你附在凡人身上却没有伤害到宿主？”

“干卿何事？”木鱼精语气不善地说道，手底下偷偷握着着慈惠胳膊，想着找准时机拉着慈惠进寺庙里去，寺庙里总归是克妖魔的。

狐妖身着轻薄的素色锦衣，乌黑的长发未束，随着微风风飘动，藏在乌发间的白色狐耳陡然微微一动，狭长的眉眼瞥了一眼两人，又向远方的风景望去，似乎毫不在意两人的举动。

木鱼精趁此机会，拉着慈惠的胳膊就朝庙里飞去，生怕狐妖赶上！

“吓死吓死，这狐妖得是有千年道行，若不是我跑得快咱们都得把命留在她手上！”木鱼精拉着慈惠冲进了庙门，大喘气着说。

慈惠站了起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木鱼精，心道：“怕不是狐妖根本不想与我们计较，我们才能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走，若非如此……”

木鱼精示意慈惠打住，摆摆手朝柴房走去，示意他不想说话。

慈惠不想讨嫌，默念了句佛号，转身去找主持——是时候去听主持讲经了。

木鱼精躺在柴房，想着那狐妖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

木羽闻着满屋子的木香渐渐放松了心情，丝毫没有察觉屋外多了两桶水，正是他和慈惠落下的那两桶。

“主持，慈惠到了。”

主持盘腿坐在禅房，身前摆着一副茶具，两只杯子，似是特意为慈惠准备的。

慈惠见主持今日却是面露疲惫，不似往日那般有精神，不由得出口问主持：“主持今日可是疲惫了？今日先歇着，明日再讲也不迟。”

主持却笑笑，道：“今日事，今日毕，明日又是新的事了，明日也就来不及了。”

“阿弥陀佛，过来坐，今日想讲缘……”

“……缘起缘落，世间因果，不识黑白，莫辩是非……终究缘分到头了。”主持摸了摸慈惠的头，一如慈惠幼时那样。

05

⑤神袛

第二日，慈慧怎么也想不到抚养她长大的主持就突然坐化了，分明昨日主持还在这间禅房给她讲经，慈惠鼻子酸涩，泪水止不住地流着。

“清云，哭什么，你应该高兴她终于走了。”

狐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房间里，自顾自的斟了一杯茶。

慈惠被吓了一跳，脸上挂着泪水，下意识反问道：“施主怎……么在这里？”

狐妖抿了一口茶，眯了眯眼睛，道：“她活了两世，体会着人间生离死别的疾苦，如今得以解脱不是应该高兴？”

狐妖又递了块帕子给慈惠。

“擦擦。”

慈惠接过手帕，但是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也一个字都不相信。但是狐妖拿出了一个玉瓶，瓶身发着莹莹的光亮，慈惠不由自主的被玉瓶吸引，里面的东西她有着极为亲切的感觉。

“这是你前世的内丹，在你师父那里待了两世。”

慈惠伸手握住瓶身，里面的力量丝丝浸入她的身体，她打开瓶身，里面的光团猛然冲向慈惠。

可下一秒，光团却被突然出现的木鱼精抓住，木鱼精趁机吞入腹中，抓住慈惠的手就跑。

“笨蛋啊！狐妖的话能信？就算这是你的内丹，你现在不过就个凡人，你有多大能耐收下一颗内丹！”木鱼精发动自己最快的速度逃窜。

慈惠回过神来，道：“去哪里？”

木鱼精吼道：“能去哪里去哪里，拖着总比被抓住淬炼内丹强！”

也许是狐妖在故意遛他们两个，按照狐妖的修为不可能让两人顺利地到了几百里外的京城。慈惠放松下来又忍不住想起来了主持，也忧心庵里的师姐妹们的安全。

躲在外面的日子里木鱼精却不怎么舒服，他总是做梦梦见那只狐妖，梦见她变成白狐原型窝在他身侧，甚至窝他身上，几乎天天被压的喘不过来气。

直到有一天狐妖开口说道：“内丹是我的。”

木鱼精瞬间被惊醒，暗暗道不好，这狐妖要来了！他也做了决定，吸收内丹，增强功力。

06

⑥道人

慈惠等不及木鱼精慢慢吸收内丹几年几十年，问他有没有别的法子加快速度。

回道，有，你的心头血。

木鱼精躲在深山里闭关，慈惠得到京城里去化缘，化缘的同时打听打听青云山的消息。

“你问青云山？我倒是听过，我的远方亲戚前几天来信道那山上丢了个准主持，多了个神仙似的僧侣，这香火一下子倒是比之前旺了不少……”

慈惠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庵里一切都好，那新僧侣定是那狐妖。慈惠心存侥幸的想，也许这狐妖有佛性，自从遇到她之后没有半点想要伤害他们的意思……也许可以解开狐妖心结？

木鱼精可不这么想，狐妖目标就是内丹，如今内丹已经炼化在他体内，狐妖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这日，慈惠已有一整日未曾化到缘，慈惠正饿的饥肠辘辘时，一名白眉道人见状指点道：“这地儿正值荒年，你这尼姑跑到这里来化缘干甚？”

慈惠这才了悟，这几日她在此地能化到缘已是不易。

白眉道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见慈惠可怜，便邀请她吃了一顿斋饭，感叹道：“世道不易，这一路云游而来，遍地皆是民不聊生，如若老道能替这些百姓受苦就好了。”

旁边的摊主听了道：“两位……有所不知，这恐怕不是天灾，是有妖作祟！

“这有座荒山，底下压着一只妖孽，已经有两百年之久，近几年来本地天灾不断，地里是越发旱，估摸着就是这妖怪要破山而出了！”

另一个摊主连忙道：“不对不对，这妖怪已经出山了，就半个月前，有那么一天都只打雷不下雨，暗沉沉的天呀，看的人直哆嗦。”

两名摊主都附和道。

“得亏这里是京城，天子保佑，不然那妖怪准定要吃掉我们这些贫苦百姓了。”

“欸，这妖怪似乎是两百年前，一名叫清云的道人封印的……”

慈惠一激灵，清云，又是清云……

“这山下压的莫不是只狐妖？”慈惠问。

“不知道，这都是我听家里的老人们说的，只道那妖怪是只修为极深的大妖，那清云道人却是非常厉害，竟能封印住如此大妖……”

“那照你说的，那大妖不就出来祸害人间了？”

慈惠一脸的茫茫然，他们竟然跑到了大妖的老窝。

“那大妖就被封印在城外的那座山下，就那……”

慈惠唰的一下，脸色苍白，那座山不就是木鱼精修炼的地方……

慈惠连向白眉道人告辞，向城外奔去。

07

⑦入邪

“入邪之物，当诛杀于此。”

“放过他吧，他也曾陪伴我青灯古佛……”

“我替他留在这里。”

“不……白蕴，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清云，来杀了我……杀了我啊……”

木羽面露狰狞，身侧一白狐环绕在他身侧，轻轻诱惑道：“小木鱼啊，你我前生相伴几百年，情定终身，上天也见证着我们的情意……”

“听到了吗？清云要杀你……”

“不过一个得了点道行的破道士，她居然要杀了你，小木鱼啊，去杀了她，去杀了她，否则她会把我也一块儿杀了……”

白狐眼中透出红光，变成那日在亭子中的狐美人，软软的靠在木羽怀里，喃喃道：“你可知我这两百年有多想念你，阿鱼……”

“木羽施主，木羽施主……”洞外慈惠的声音传来。

白狐眯了眯眼，在木羽耳畔轻喃：“去杀了她。”

随即消失在原地，而木羽也睁开了眼，眼里一片红光乍现。

木羽起身打开结界，慈惠进来赶紧说：“这里是那狐妖的老巢，我们得赶紧走！”

木羽闻言未动，待慈惠拉着他走时，他即刻掐住慈惠的脖子，口中吐出一个字，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