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介绍:元上卿,懒癌晚期,拖延症患者,爱幻想,爱旅行。
故事首发于纳兰云斋,原创古风故事号,转载必究。
1
李半山是被殿外的响动惊醒的。
刚从梦中脱离,她的思绪还有些混沌,半晌才爬起来靠在榻上。
“……几时了?”
“回殿下,寅时了。”是大宫女正月的声音,细细的影子立在帐外。
外面的动静变大,有细碎的火光和脚步声,她无端有些烦躁:“出了何事?”
“有个小贼摸到春熙殿来了。”
“小贼?”正月听得帐里传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又将头往下低了些。她知主子近来脾气不好,怕是有人要遭殃了。
“扶本宫起来,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几个宫女上前打帐,柔和的光线倾泻而出。李半山借力起身,一头青丝垂在腰侧轻荡,顺手摘了外衫披上。宫人们半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觉面前一阵幽香浮动,光线又暗,人已走到了几步开外。
离春熙殿不远处有十余个侍卫举着火把围着,领头的是景明宫的侍卫长。他脚下踩着一个黑衣人,双目怒睁。
李半山在一株灌木前停了下来,她漫不经心地瞧着,半张脸淹没在黑暗里,冲正月摆手。
侍卫长正气得脑壳突突得疼,突然瞧见正月领着一众宫人前来,赶忙上前赔不是:“姑姑怎的来了,一点儿小事,我马上把这小贼押下去。”
“不忙。”正月摇头,瞧着那半跪着的黑衣人,“殿下已经醒了,打发我来问问是什么事。”
“就一个小毛贼……惊着殿下了?”
“我要见你们主子。”黑衣人忽抬头,银纹面具下一双眼亮得惊人。
“大胆!”
“见本宫?”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惊得俱伏在地上,只瞧见青石板上一圈圈靠近的光晕。
正月上前扶着她,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低垂着头,仿佛李半山是刺人的光线或者是什么尖锐的物件。
这位常宁长公主是圣上的亲姐姐,备受尊崇却脾气古怪,不喜旁人直视,鲜有人敢犯这位主子的忌讳。
“好看吗?”李半山居高临下地盯着那半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那人的面具倒映着火光,波光粼粼。
“太暗,看不清。”黑衣人眯着眼瞧了半天,像是笑了起来,眼角隐隐的泪痣随之上扬,下一刻仿佛有浩荡长风拂过整个景和宫,牵动星点烛火。
“仔细瞧瞧。”李半山提了灯在跟前,她的容颜本极艳,在烛火的照耀下更多了毫不掩饰的狠戾,眉峰如刀,鼻梁高挺,凤眼细长,勾魂夺魄的清冷,“保不齐这是你见过的最后一张脸呢。”
“不过,本宫是个仁慈的人。”李半山都被自己这句话逗笑了,“你有什么遗愿本宫或许还能仁慈地应下。”
黑衣人的眼睛亮了几分:“草民是想在宫中寻一个叫孟姝的故人。”
“孟姝?”李半山看向一边,“正月,这是哪处的宫人?”
“回殿下,景和宫并无叫孟姝的人。”正月垂头立在一旁,“许是别的宫里头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漫不经心地问,烛火昏黄的光线跳跃在衣摆,流淌于那人银纹面具上,像流动的河。
“徐朗。”
“押入天牢,寻个日子送他上路。”
说罢她便扶着正月走了,烛火在脚下荡出一层层光晕,湮没在长长的宫道尽头。
2
李半山没想到她还能遇见徐朗。
自那日后,经圣上授意从京都世家中挑选了数十位公子哥儿,充当春熙殿的侍卫。一层层筛选下来,又过了半个月才送到李半山面前,让她随意选个领头侍卫。
为了方便她挑选侍卫,正月差了人将贵妃榻搬出殿门,挪到门前的空地上,正对着阶下一列肃立的世家子弟。阴云遮住了午后的阳光,李半山向来不爱管这些琐事,懒洋洋地只想睡觉。
李半山捂着脸打了个哈欠,将团扇随手一扔,轻飘飘落在一人面前。
那人一身玄衣挺拔,玉冠束发,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他双手捧扇拾阶而上,步伐稳重。
李半山眼里多了一抹浓重的黑,视线上移,是一张平平无奇几乎要淹没在背阳处的脸,眼角泪痣鲜活,平白多了股风流之感。
“徐朗。”李半山还记得这双眼,在半月前的夜晚,她挑灯照亮方寸天地,那眼带着笑意,一片坦荡。
伸手拦住要上前的正月,李半山似笑非笑地瞧过去:“管天牢的是哪个?叫人撤了。”
“就他了。”李半山向殿内走去,半壁破开阴云的阳光落在身侧,照得那一袭锦衣光影缭乱,折射出满室华光,“让他跟着,本宫要去园子里。”
玉壶园的中心是一汪湖,她提着酒壶在岸边的亭子坐下,注视着湛蓝天空下的湖水。
“过来。”她饮了口酒,支着头瞧着湖面,风哗啦啦穿过衣角,发丝与袖角在身侧纠缠。
一身玄衣的青年自阴影里走出,很快便踏上了台阶,在她面前垂首行礼。
“礼仪学得不错。”她眯眼冷冷地瞧着,“潜进来费了不少功夫吧。”
“属下不敢自夸。”他笑,“属下本是江湖人士,此举实属无奈。”
“江湖人士?”她冷哼一声,“把你身份交代清楚了。”
徐朗来自塞北铁衣堡,是堡主徐十三的长子,此次迢迢万里来到京都乃是为了寻找师妹孟姝,她在数月前不告而别,留下一封信说是来京都寻亲,徐朗放心不下也远渡江南,寻了月余仍不见踪迹,只好将主意打到了禁宫里。
“塞北,离京都很远么?”她问,同时听到雨落的声音,敲打着头顶的瓦片叮咚作响。
“很远。”提起那个遥远的地方他的眉眼愈发温和朦胧,似乎要融入茫茫的雨雾中去。
他讲述着那里的风土人情,讲雪山与湖泊,讲戒备森严的铁衣堡,讲他漫长的跋涉和沿途瑰丽的风光,李半山倚着栏杆听着,目光落在他的眉眼间有一瞬的怔然。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也许是真的,在这温柔的雨声中,在他朦胧的眉眼间,有巍峨的雪山与湛蓝的湖泊,墨绿的树梢缠绕着流浪的云霞;马蹄踏过荒凉的戈壁与沙漠,那里的月光泼洒在无际的黄沙上;江南的绣楼与精巧的画舫,夜幕里燃着的灯火如星子般闪烁。
她看到无数破碎的美丽,在字里行间舒展着,那些遥远的,闻所未闻的瑰丽风光如画卷展开,猛然扑到面前,摄人心魄。
耳畔传来一声鹤啼,她像是从无数个夜里惊醒,所有的波澜壮阔在此刻破裂,她抬起头,湖面上有白鹤飞过的影子。
一切都沉寂下来,她饮尽壶中酒,将胳膊搭在栏杆上,宽袖下手一松,那酒壶便落入湖里,细微的声响被雨声掩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3
回到殿里就听闻小皇帝李昆仑在闹脾气。
“不就是办个宴会么,太后想办,依了她便是。”李半山踏进昏暗的殿里,脸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前朝刚打完仗,国库空虚,哪有那么多银子供她挥霍?”少年委屈地争辩,“严家那边她独大,这两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父皇留下的助力!朕都快被架空了,谁知道她会不会像对母后那样对付咱们……”
“好了,宴会的银子从本宫这里出,你不必操劳。”李半山打断了他的话,“太后那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除掉的,先拿母后留的嫁妆应急,叫钦天监选好日子,采办一类的事便交与本宫的人去做。”
“你不必担忧。”她伸手拍拍少年的头,黑暗如潮水般包裹着他们,掩盖了许多彷徨与疲惫,“你是我弟弟,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宴会就定在半月后,仲夏时节。
太极殿的宴会已经开始了,李半山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灯火辉煌的宫殿在尽头耸立,像是燃烧在夜里的一场大火。
火焰在黑暗中跳跃,在她的眼里跳跃,在满室的寂静下像是车轮般滚过金碧辉煌的大殿,然后是猛然爆发的惊叫。
无数黑衣人自不同地方钻出,刀剑染了火光,李半山挡在小皇帝面前,一柄长剑自肩膀穿过,被她死死握住,再难前进一分。
鲜血滚落,满眼的刀光剑影如梦般不真实,灯火灭了,影影绰绰的什么都看不到,视线在扭曲颠倒,泛着火烧的焦黄。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些冷,让她发起抖来,剑还握在手里……
谁慌张间踢倒了烛火……火烧起来了,火,好大的火……
剑的另一端失了力量,有个身影挡在她面前,她呆呆地抬头,恍惚看到了青年投过来的目光,冰凉如雪,盖过了铺天盖地的火焰。
好冷。
“好冷……徐朗。”她似乎是笑了,火焰在眼底慢慢平息,“……是你啊。”
4
庆丰二年的夜宴是大燕历史的一个转折点,事出突然,禁卫军只捉得了三五个黑衣人,在动刑时发现了黑衣人身上被划花的严家印记。
此事虽被太后和严家一力压下,朝堂中的风向却在悄然转变。以大理寺寺卿杨纹为首的皇帝一派,与督察院左督御史严慎独为首的太后一派彻底撕破了脸皮,整日在朝堂上对骂,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李半山听着这事只想笑,她想象着素来温文尔雅的表哥杨纹梗着脖子骂街的样子,笑得在榻上打滚,压到伤口后一阵龇牙咧嘴。
正月退下时落了帐,月光温和地落在榻前,她赤着脚下地,冷得瑟缩了一下才穿上鞋子,自桌上拎起正月早已备好的包袱,披了衣衫转到窗前,伸手拉开。
一身黑衣的青年抱着剑立在窗外,发梢沾染了月的清辉,他拿剑柄抵住李半山想往回拉的窗户,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殿下伤还未痊愈,这是要去哪呢。”
“……徐朗,你胆子越发大了啊。”李半山翻过窗落在他面前,拎着包袱向外走去,“与你无关。”
“夜宴的刺客是殿下的人吧。”
她不置可否,继续朝外走。
徐朗沉默地瞧着她的背影,抬脚跟了上去。
在宫外等待了许久的严浅浅挑起车帘便看到了这一幕,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像是有线牵扯着似的,飘飘忽忽就是断不了。
“殿下……”严浅浅将人拉上车来,拿眼瞄着立在车前的青年,他的面容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唯有眼下泪痣鲜活,平白多了意态风流之感。
李半山倚在软垫上沉默,半晌后泄气般挥了挥手:“带上他吧,自己人。”
翌日天微曦严浅浅便来砸门,硬是将榻上的李半山拉起来摁在妆镜前。
“殿下。”徐朗提着茶点自树梢落下,推开门时李半山正坐在镜前上妆,她挽了个乱糟糟的双平髻,严浅浅在身侧往她脸上点着什么。听见响动李半山回过头来,冲他挑起一个笑。
她的脸颊多了几粒雀斑,去了珠翠花钿,眉眼间少了咄咄逼人的冷艳,在日光下有了些真实的温度。她换了布衣同严浅浅趴在桌前吃茶点,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等到严浅浅的衣角消失在院外,徐朗才蹙眉在桌前坐下:“殿下似乎与严姑娘交好。”
“夜宴的事是本宫策划的,就是为了拖住太后,本宫好在严府暂居几日。”李半山嚼着糕点,淡淡道,“母后逝世后本宫与阿昆便养在太后的名下。如今太后与严家图谋不轨,严浅浅与本宫做了交易,她非严家女儿,而是本宫的亲妹妹。本宫要借她的身世,扳倒严家。”
“殿下要怎么做?”
“找证据。”
严浅浅不是严家的女儿,虽然顶着嫡女的名头,吃穿住行却是样样不如几个庶女,小院偏远,渺无人迹,两人伪装成严浅浅的侍从在严府中乱转,一时竟无人察觉。
转过几个拐角,不多时便见着廊桥尽头的高阁,严浅浅远远指了给两人看,那是严慎独的藏书阁,从不允许旁人进去,连侍卫都只在阁外巡逻。
“那里肯定有问题。”严浅浅同李半山蹲在灌木后张望,声音压得极低,“严慎独看得可紧了。”
“二三楼的间隔较普通的楼阁大,像是有夹层。”蹲在树上的青年淡淡出声。
“殿下的人果然有本事。”
“那就晚上来看看。”李半山起身拍拍裙摆,理直气壮地回答,“回去吧,本宫饿了。”
“不是才用完茶点吗?”
“严浅浅,你住嘴。”
5
只是藏书阁戒备森严,晚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在树梢蹲了数个时辰,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才悻悻潜回了严浅浅的院子。
连着数日皆是如此,两人被迫在严府打杂。与此同时宫里又传消息说长公主日日闭门谢客,太后已有了怀疑,眼瞧着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超脱掌控,李半山却仍然是平静的模样,眉眼淡淡。
几日后的傍晚,小皇帝摆驾严府,严家众人匆忙相迎,前院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府中侍卫尽数守着前院,一时间藏书阁竟成了防守最为松散处。
李半山与徐朗轻易便放倒了几个侍卫,潜进了藏书阁。他们果真在二楼与三楼间找到了夹层,徐朗进去摸出一个包袱递给她。
里面是一块明黄布料,并着一枚玉坠和数封信件。
“证据找到了。”她开口,“可以走了,回宫。”
两人在黑暗中穿梭,他们一路掠风而行,不多时便踩在了严府的后墙上,李半山她摩挲着手中的信封,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这样的顺利简直出乎意料,严慎独那个老狐狸能这么轻易让她得到证据?
果然在他们动身时有数条影子跟了过来。李半山耳力极灵,听到细细密密的脚步声落在瓦片上,她的心猛地沉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
“徐朗,你往西走。”她突然将包袱甩了过去,看着青年讶异的双眼,“带着东西回春熙殿。
“本宫会追上你的。”见他皱起了眉头及不赞同的模样,李半山迅速开口堵住了他的话,“快点。”
李半山轻功不行,她只能祈祷徐朗能尽快赶回禁宫,保住那些证据,那是为弟弟扫平障碍的武器,宁死也要平安送到宫里。
跑肯定是跑不赢的,徐朗也不知能不能信任。她微微有些后悔,怎么脑子一热就叫他先走了呢?
她费力地喘息着,心脏急剧跳动,用力过猛到耳鸣阵阵,眼前发黑。脚踝还扭伤了,她躲进一条小巷,靠在墙角苦笑。
李半山啊李半山,你竟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微微抬头便能看到天际一轮圆月,泛着柔和的银光。
她还不想死,她刚刚认回了妹妹,马上就会扳倒太后与严家,为阿昆的皇位扫清障碍。她还没有亲眼看看那遥远的雪山与湖泊,那戈壁的月光和沙漠的烈日。她还有好多好多的想法没来得及实现,她这么年轻,她不愿意去死。
脚步声戛然而止,她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
一身黑衣的青年在月光下立着,他有张极普通的脸,偏生被眼角的泪痣勾出几分意态风流的模样。刀剑卷在一处,无数影子缠在身侧,鲜血猛然在空中绽开,落在地上连成星星点点的繁花。
不知多久后声音终于平息,他走过来时身上带着血的味道,冲她伸出手。
“走吧,殿下。”
她趴在他背上,这个角度看徐朗是一种虚幻的模样,仿佛他身上染着月华般的光芒,是人世间从未见过的。
“为什么让属下先走?”
“……你轻功好。”
“您似乎并不信任我呢。”
“没有。”她心虚地撇过头,“本宫没想到你武功如此高强。”
“真的?”
“真的。”
6
翌日的朝廷因为李半山的出现掀起了轩然大波。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李半山对严家的公然发难,明黄的布料,前皇后的玉坠与几封书信揭露了严慎独的狼子野心,其后严浅浅与先帝的滴骨认亲更是明晃晃的证据。
十多年前的阴谋终于暴露在阳光之下,前皇后杨琳琅陪先帝征战数年,于返程途中不慎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严慎独勾结稳婆妄图用死婴换下皇后之子,却在匆忙中抱错了人,将女婴抱回了严家养着。
皇后不明真相,终日郁郁寡欢,在数年前撒手人寰,李半山姐弟俩被当时的严贵妃要了过去,挂在名下。待李昆仑登基为皇,她更是一跃成为了太后,暗地里架空皇权。
严慎独最终以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下了狱,太后也被软禁于慈宁宫,待她出来时李半山估计早已拔掉了朝堂上的钉子,小皇帝也能独当一面。再过几个月便是科举,朝廷里又会增加新的血液,大燕的历史如今才算是翻开了新的篇章。
正月过来辞行的时候李半山没有挽留,她看着那姑娘褪去了繁重的宫衣换上了短打,眉眼间满是神采飞扬的锐气。
“孟姝。”她笑着叹了口气,“这些天辛苦你了。”
“殿下于我孟家有救命之恩,其实这几日草民也没帮上什么忙。”孟姝朝她行礼,挥挥手算是告别,“殿下胃不好,千万记得按时用膳。草民这就走了。“
“不找你师兄吗。“她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师兄他老是唠叨,草民可不愿意自找不痛快。”
她看着那个朝气蓬勃的身影越走越远,消失在宫道的尽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春熙殿。
殿里有个人沉默地看着她,一身黑衣,眼角泪痣鲜活。
“属下也要走了。”
李半山顿了顿,只觉得心里猛然空了一块。
“……你要回塞北?”她勉强勾起了一抹笑,缓缓落座。
“属下去追她。”他沉默了一会还是回答了,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的。
“你都知道了。”她想满不在乎地笑笑,以前她总是这么笑,对着宫里无数的明枪暗箭,尔虞我诈。但她现在却笑不出来了,她想起了不久前那个披着月华的身影。他背着她走在街上,血腥味仿佛一张网密密地罩下来。
李半山怔怔地看着他,有点慌:“本宫……我以前救了孟姝,孟家被太后诛九族了……她说要报答我,就来了……帮我在宫里做事,打掩护……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我知道,我第一天就认出她了。”他说,“她将我从天牢带了出来,让我走,我没同意。”
“所以……是孟姝要你帮我的吗?”她的声音有点抖,不过徐朗并没有发现,他避开她的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心空落落的,殿外的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李半山原以为他不会走的,他武功高强,留在宫里更能得到平步青云的机会。况且,况且,她还放任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她总想着徐朗若是留下来,这一日日的,或许会……
会怎么样呢?她不知道,只是终究留不住他。
徐朗走了,他要去追那个眉眼飞扬的姑娘,他一路从塞北追到了江南,还会一直追下去。
李半山立在摘星楼上,看着那个青年的背影没入宫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身姿挺拔,步伐稳健,走在人群中仿佛鹤立鸡群。
凭空一声鹤唳,她抬头看见遥远的江边掠过一只白鹤,它将飞过这重重宫墙,飞越山川河流,飞到她看不到也到不了的远方。
而她将会在这座牢笼里继续活着,抱着那点子自欺欺人的想法,然后慢慢老去。
徐朗,她念着这个人的名字,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
我追不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