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到绿油油的秧田时,忽然想到过去丈量田埂,捕捉黄鳝的那些事。那时,我喜欢放暑假,十来岁,一来帮妈妈分担些家务,二来自由地做些想做的事情。比如,中饭后下河摸些螺蛳和歪子,改善一下伙食。晚上用自做的吊灯,到刚栽秧的田里照照黄鳝,大的上街卖钱贴补家用,小的留家里吃,全家人又都能开上荤。那年月平时没钱买鱼肉吃,就指望忙里偷闲捞鱼摸虾,留点家里开开荤。其实,农村里大人没功夫去做这些事,我放暑假了能补上这一缺。我不会徒手捕捉黄鳝,跟别人学着晚上用灯照,夹子夹。土灯是这样做的:用一个二斤装的玻璃农药瓶子,白色透明度亮的,在瓶子底部绕一圈蘸过火油的棉纱,点上火烧,烧到噼啪一声响,瓶底就自行脱落。然后找一块稍比瓶底圆周大点的木板,或者薄铁皮,在上面钻三个眼,用细铁丝穿过瓶口,拴在一根米把长的竹杆上,用于提吊。最后用一个墨水瓶子做一盏灯放大瓶子里,一盏能挡风遮雨的土灯就大功告成了。竹制的夹子比较简单,找一段七八十厘米长的毛竹,劈成三厘米宽的两根竹片,在竹片一边的四分之一处全部切成锯齿状。再在两片的三分之一处钻个眼,将齿口对齿口用螺丝固定,一把夹松自如的夹黄鳝的夹子就做好了。微微的晚风迎面吹来,感到周身有点凉意。我背着虾篓,穿着高帮套鞋,一手拿着夹子,一手提着土灯,走在秧田的田埂上。土灯不是很亮,但照在秧苗行距里还能看得清黄鳝还是蚯蚓。刚栽秧的田里,一至三天内,黄鳝活动的范围在秧苗的第一行距间,四至六天后在第二行距间,然后逐渐朝中间移动。也就是说,一块栽秧田里可照十天左右的黄鳝。过去农村栽秧一般要半个多月,照黄鳝至少一个月。照黄鳝的人多,经常两人跑到一条田埂上。他在前头走了不远,你在后面跟上,但这不影响各照各的。说不定他在前面没照到,你在后面却照到,这是因为黄鳝出洞活动的规律所决定的。什么时间出洞活动,你掌控不了,只能凭个人的运气,它出来了正好你经过那里。有时照到一条比较大的黄鳝,在伸夹子夹时要用点劲,省怕夹遛掉了。其实这样是在做傻事,殊不知,用劲夹过的黄鳝容易受伤或死掉不能卖,这就是损失。后来听人说不用夹子夹,戴上纱手套像拈蚯蚓一样轻巧,我试过确实管用。黄鳝有活动规律,一般在这三个时间段活动比较频繁:晚上的七八九点为第一时间段;十一至凌晨一时为第二时间段;第三时间段在清晨的四至六时。因此,等别人回家睡觉了,我一人独占一方照至天明。有时我还发现,棉花田墒口里有水,渠道里及小河里都有黄鳝活动。这于我,就好比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拓宽了视野,可以捕捉到更多的鳝鱼。当我照到黄鳝卖到钱,买了一把多节的手电筒,有时装三节或五节电池,这样照黄鳝雪亮,把个小河底照得清清楚楚。小河里不但照到我想照的黄鳝,还有意外的收获,如泥鳅、昂公、黑鱼、甲鱼、虎头鲨及螃蟹等。在小河里照手抓不到,我做了个捞海,有时也有遛掉的。泥鳅灵敏度高,动作敏捷,捕捉到的概率小。一次,看见一只蛮大的甲鱼,捞海刚接触到它,还没来得及起抄,它四只脚一划,泛起一股泥浆,不见了踪影。我费了好大功夫,它埋在淤泥里,才寻见它露在外面的一点背脊。我再次将捞海迅速伸向甲鱼,猛一向下抄起,终于逮到了这只甲鱼,如获至宝的高兴了一刻。但那时这些野生杂鱼不值钱,一斤半重的甲鱼卖了五毛钱,于我而言已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渠道里黄鳝出洞活动较晚,在暴雨来临之前是它们出洞活动的最佳时期。那次雷电交加,狂风大作,别人都回家了,我却赶去渠道旁。一阵狂风过后却滴雨未下,我照了一次好黄鳝。一段百米长的渠道,我来回不停地跑,前面捉了,后面又出来了,不足一小时,大大小小捕捉了四五斤黄鳝。还有一条黄鳝很诡秘,它的头始终探出洞口一点点,无法捕捉。想了一会,弄了一条蚯蚓穿在一根草茎上去诱惑,竟让我诱出来逮住了。俗话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照时高兴,卖时恼,你照到的时候人家也照到。第二天早晨,我满怀信心地去十圩桥街上卖黄鳝。心想,卖掉黄鳝买碗豆腐脑和油条当早饭。到街上一看心凉了,鱼行里摆满了黄鳝,无人问津。等到收摊,两毛钱一斤都没人买。这时有人说:“倒十圩港里喂鱼!”也有人说:“带回家喂猪!”我可没这么傻,既没倒十圩港,也不想带回家喂猪,而是拎回家红烧喂了全家人的肚子。微风凉凉的夏夜,人们吃过晚饭,摇着扇子乘凉,我却在丈量田埂,捕捉那些变钱的东西。一旦想到这些东西能变成人民币,苦点累点也心甘情愿。这些往事虽然过去了五十几年,但现在想来还是蛮有趣的。
作者简介:
刘金余,年4月20日生,靖江人,党员,爱好文学,是《坡子街》的忠实读者、作者。一些文章散见于报刊、微刊,有些作品获过奖。与战友合作,编写了《血色记忆》回忆录,并被靖江市档案馆收藏。